最后她在营帐门口处站定,半蹲下来,手指抹了一把漆红硬木门框——有带血的狗毛。
狗是从营帐门口出去的,可那些巡逻的士兵却从未见过有狗进到郑都尉的营帐里。
吴枕云站起来,手背到身后,盯着郑都尉营帐的门看了好久。
门是轻简的一扇木门,现在已经老旧得连吱吱呀呀声都没有了,门外挂着“辎重都尉”的木牌,夏日的风一吹嘚嘚嘚松动地响着,门框上蹭了几根带血的狗毛……
吴枕云需要询问赵言,她在郑都尉的营帐里待了两刻的时间,这两刻的时间她都做了什么?
但她没有这个职权去请旨审问。
吴枕云转过头,对穆世子道:“世子殿下,你若想知道真相,我觉得你应该自己去诏狱里问问赵言,兴许她会跟你说实话。”
穆世子道:“你想审问赵言?”
吴枕云:“不是我。”
穆世子:“本世子知道,是你想让我去审问赵言。”
吴枕云点头。
穆世子道:“我可以向陛下请旨进诏狱审问赵言,审问的内容也可以照你所说地去问,这些日子你所找到的证据本世子都可以替你保存起来,绝不让旁人销毁,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世子殿下,这些都是你身为刑部郎官该做的。”吴枕云凑近那写着“辎重都尉”的木牌处看了看,用手敲了敲,道:“你用这些分内之事来要挟本官答应你一些条件,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穆世子说道:“本世子若是做了刑部郎官的分内之事,吴少卿又如何得知这么多证据和线索呢?”
吴枕云转过脸来问他:“何事?”
穆世子道:“如果此案的凶手是赵言,那吴少卿就引咎贬官至岭南道荔州。”
“好。”吴枕云道,“不过为什么是荔州?”
穆世子道:“离盛都远,临海,本世子没去过。”
穆世子的此番回答让吴枕云很茫然,但她也不想去深究和理解他的话,继续盯着门上那木牌。
“明日本世子就向陛下请旨审问赵言,你……”穆世子上下打量她身上獬豸绣纹的绯色襕袍一眼,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进去,只是不可着官袍。”
穆世子同她说话时,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块写着“辎重都尉”的木牌上,若有所思。
最后她点头,道:“可以。”
有些话她确实要亲自问一问赵言才行。
酉时过半,刚刚日落,夕阳红得像一颗烧透的铁球,滋啦滋啦散着余热。
喳喳啾啾叫了一整天的夏蝉雀鸟已经疲累不堪得叫不出声了。
待在北城防营大半天,水没得喝,饭没得吃,扇个风都不行的吴枕云比夏蝉雀鸟更累。
赵墨又来北城防营接吴枕云了,骑着红鬃骏马,身着深绯襕袍,身子颀长挺直,唤她“娘子”。
吴枕云这些日子一直往返于北城防营、大理寺和赵府之间,从早蹲到晚,还得应付与她一起查案的穆世子,每日回府都累得半死,倒在床上就开始昏昏沉沉地欲要睡过去。
她仗着自己又困又累,享受着赵墨的贴身伺候。
吴枕云吃饭得要赵墨亲自喂,双眸快要合起来,懒懒地张开小嘴,黏黏糊糊来一句:“夫君,吃饭。”
赵墨便一勺一勺地给她喂饭,看她仰着小脸艰难嚼咽的样子,他恨不得连吞咽都替她吞。
吴枕云沐浴得要赵墨亲自宽衣解带,赤着脚站在矮凳子上和赵墨齐平,冲他张开双臂,软软地说:“夫君,脱衣。”
赵墨娴熟地替她将衣裳脱个干净,再将她抱到浴桶里沐浴。
吴枕云睡觉得要赵墨抱到床上去,没骨头似的赖在他怀里,搂住他颈脖,声音很困很轻,说着:“夫君,睡觉。”
赵墨隔着她前额碎发亲了亲她额头,再将她拦腰抱起往床边走去。
赵墨的手扣住她腰侧时,摸到皮肤下的微微显露的骨头,心疼道:“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两肉,这几天又累得全瘦回去了。”
吴枕云迷迷糊糊道:“夫君不要担心,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身上的肉会补回来的,阿言姐姐会平安无事的,旧案会昭雪的。”
“嗯。”赵墨点头,将她抱到床上躺好,手里摇着蒲扇给她扇风,道:“谢谢小云儿。”
他的小云儿越来越嗜睡了,此前还不见得,近来她忙于查案每日都累得很,又是困夏之夜,她回府没能说几句话就倒头睡去。
任逸说那药就是这样,吃药的日子越久,她越是容易贪睡,待身子好了,渐渐停了药,贪睡的毛病也就跟着停了,不是什么大事。
她睡得沉,夜里赵墨就没碰她,不是怕吵醒她,而是怕吴枕云第二天不记得自己夜里睡过她。
赵墨想要吴枕云记住两人的每一次缠绵,她既熟睡自然记不得,赵墨不做这种她记不得的事。
不能和小云儿亲近的苦夜难熬,但赵墨也有自己的法子消遣。
比如说捏捏小云儿的手,薄唇轻轻撬开她的樱唇,牙齿磨着她的颈侧,最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着一些话。
“我家小云儿真漂亮,嫁给遇白哥哥高不高兴?”
这是他拂开吴枕云大婚遮面时说的话。
“遇白哥哥和小云儿成亲也很高兴。”
这是他笑着对吴枕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