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凤血 寐语者 4338 字 3天前

第 23 章 涅盘部�6�4独向天阙伶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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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外间的商妤犹自踯躅忧心,陡然听得里间传出长公主的笑声,在这更深夜静之时,令人悚然心惊。那笑声不停歇,一直笑,一直笑……声声婉转。商妤却听得忍无可忍,再顾不得礼数规矩,一头奔进内室将帘子掀起。

抬眼只见那晋王将长公主猛地拽入怀中,不由分说环住她身子。她在他双臂间颤颤似风中之蕊,紫貂裘半褪,云髻松松欲坠,绵软得任人摆布。眼见晋王俯下身子,将长公主仰后放倒在桌案,低头就覆了上去……商妤惊呼一声「公主」,夺过手边铜烛台,拼尽全力便朝晋王打去。

晋王头也未抬,广袖凌风朝身后一拂。

商妤只觉迎面微窒,烛台已被脱手击落,立足不稳跌向后去。

两根手指轻轻从后扣住她咽喉,商妤毫无挣扎之力,便被身后那人制住。那人无声无息出现,只一瞬已带着她退出帘外,行止如鬼魅。商妤看不见他的脸,却感觉到熟悉的毫无温度的气息,眼角余光扫到熟悉的皂色袍角,瞥见他另一只垂下的袖口外空空如也,手已不见了。

商妤全身僵冷,她见过此人出手夺去瑞王之命,见过那一刀的狠绝。她很怕,怕得阵阵发抖,可即便这样的恐惧也压不住心中愤怒——那重帘之后,公主正被人凌辱,毫无抵抗之力!

皂衣人已将商妤拖至庭中,冷不防被她发狠一挣,张口咬在手背。吃痛之下,他翻掌如刃就要切下她颈侧,将她击晕过去。却听身后有人道,「住手。」

商妤咽喉被制,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诚王负手踱至跟前。他居高临下看她,目光透着奇异的柔和,语声却瘖哑,「南人女子,难得性烈有胆。」商妤愤然挣扎,哀哀望向灯影摇曳的内室,诚王也随她目光瞧了过去,露出一丝莫测神色,缓缓道,「这不好,这很不好。」

他转过身,仅剩一半的面容阴郁怕人,「女子过美则不祥。」

恰此时房门开了,晋王衣冠齐整,从容步出。

诚王放了商妤,转身看着晋王,「时辰还早,这便要走了么?」

「皇叔要留尚尧歇宿?」晋王漫不经心地笑。

「我倒有心相留,只怕你父皇要不乐意了。」诚王深深看他,笑容透出无奈。晋王温言而笑,「可惜父皇不能驾临此间,否则父子共叙天伦,何其快哉。」二人相视沉默,诚王似欲说什么,终究却只是苦笑,「回去一路当心。」晋王颔首,淡淡扫了商妤一眼,对皂衣剑奴道,「让她进去侍候。」

商妤奔进内室,然而眼前一切静好,灯烛映照这长公主幽幽侧影,珠帘微动,帷幔低垂,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公主!」商妤脱口唤她,她却一动不动,端坐着凝望烛影出神。紫貂裘与单衣完好穿着,发髻虽松散,珰环仍齐整。商妤这才缓出一口气,料想她平安无恙。细看长公主眉目容色,除却一如既往的苍白,似乎并无异样,却又隐隐有些不妥。回想方才那一幕,晋王俯身欺近她,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商妤惊疑不定,又不敢出口探问,只得倒了一盏犹带微温的酒递在昀凰手里,给她压惊定神。

昀凰缓缓举杯就唇,却又顿住,杯盏停在唇边。

「你知道么,原本我厌憎饮酒。从前母妃嗜饮,每每醉了便大哭大笑。那时我想,待我长大绝不饮酒,不似她一般醉生梦死,忘乎所以……」昀凰微微地笑,将那一只玉盏在指间转动,「如今你看,我也嗜酒如命,也同她一般身在迷梦犹不自知,人人皆醒唯我沉醉。」

她微微笑着,商妤却听得呆了。那一字字从她口中说出,分明有刻骨之伤,却淡漠得无关痛痒。长公主回眸,以一种幽沉的目光瞧着她,「商妤,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无需她回答,长公主已低低笑道,「往后,真假都不要紧了。」

商妤心里莫名一痛,不敢想,也想不出晋王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只能拿走她手里酒杯,颤声道,「公主保重,日后……日后总是来日方长。」

昀凰将眼一闭,被这「来日方长」四字刺得痛入骨髓——还有什么能比漫长岁月更令人心凉,往后前路漫漫,只剩她一个人的昼短夜长。

他赐下广阔封邑做她最丰厚的嫁奁,将她母妃的去处早早安置妥当,在她离京未久,恪太妃也被送往昌王封邑,只待尘埃落定,便送往北境与她相会——若是举目无亲倒也罢了,她却还有唯一的亲人,迫她不得不接受这安置。

他将她的退路全然封死,不留一分余地。

便如晋王所言,「自你踏出宫门,已无回头路。」

回想当日竹舍立约,他以犀然目光看她,早早道出谶语,「只怕终有一天你会后悔。」彼时她已被置入棋局,犹不自知,却回答说,「悔便悔了,不过是求仁得仁。」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怎不令人失笑。

於是她笑得不能自抑,直至被他困入怀抱,再无力挣扎。

「别忘了,你还有与我的盟约。」恍惚里,耳畔又响起晋王低沉笑语。他以强者的姿态俯视,肆无忌惮将她困在身下,薄唇掠过她耳畔,一字字说,「旁人或可毁诺,而我不会。」

晋王尚尧,眉目风流,神容隽美。

她望着他,惊觉恐惧滋生,恍惚以为眼前是魔非人。

「这些年太子佯装痴傻,数次躲过骆后毒手,而今瑞王已死,我与他二人之间,只容一人得存。」他抚上她的脸,目光深深,笑意淡淡,「当日你与我交换的条件还未能实践,而我答允让你回返南秦,也仍有效。你若愿意回去,我当全力襄助;你若愿意留下,我必不负你。」

是盟誓,抑或是筹码,他都说得轻描淡写,却又理所当然。

「南有梧桐北有佳木,昀凰,我愿你能留下。」他深深看进她眼底。

她苍白脸庞向后仰着,几缕鬓发散落在修长颈项。良久,那死寂的眼底终於泛起一丝波澜,唇畔浮起嘲讽笑意,「殿下的来意,昀凰明白。」

绕了一个大圈,轨辙却不曾偏离,她终还是要迈上这条路——嫁做皇太子妃,彷佛也没什么不对。世间女子不都企望着有朝一日,携丰厚嫁奁,嫁富贵良人。

何况往后谁主东宫,还未可知。总之她已是北齐储妃,谁是储君却不要紧。太子究竟是痴是癫还是魔,又有什么关系。昀凰只是笑,笑意惨淡到极处,反透出绝望的美。

晋王蹙了眉,也不多言,手指在她颈项掠过,「那么,你可愿意?」

他的臂弯坚定有力,她亦不再挣扎,温顺如一只蜷在掌心的猫。

今日昨日,生死去留,原来如此简单。

她朝他微微低下头去,垂眸间,鼻端似乎还能嗅到遥远的杜若香气。

「我愿意。」

他臂弯一紧,彷佛是松了口气,眉间眼底却全然不见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