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荒诞在十月(上)
美国,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白宫
自从进入十月以来,随着核爆东京的巨大成功,整个白宫上至总统,下至实习生,人人脸上的微笑都增加了许多。而在白宫外面,美国各大城市自发组织起来的,庆祝胜利的游行、宴会和舞会更是一场接着一场,人人跳得兴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既是为了庆祝国家的辉煌胜利,更是为了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得到解脱。
——真是不容易啊!整整四年的恐怖噩梦,天文数字一般的军费开销,数不清的人命和鲜血,海一样的战舰、飞机和弹药,都好像不要钱一样地撒在太平洋上,可是得到的却永远只有一份接一份的败报。对於美国这个年轻的国家来说,这场屍山血海的残酷战争,已经持续得太久太久了,偏偏又几乎看不到胜利的曙光……议员和公众都开始逐渐厌倦了战争和死亡,甚至对昔日珍珠港遇袭的耻辱,也已经有些麻木了。
整个美国都充分体会到了,当年罗马人在意大利跟汉尼拔战斗之时,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痛苦和绝望。
幸好,在煎熬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一份胜利的捷报,却如同圣诞礼物般一瞬间从天而降!
折磨了美利坚人民这么多时间的日本帝国,已经就像《圣经》被上帝降下天火摧毁的罪恶城邦所多玛和蛾摩拉一样,在原子弹的蘑菇云之中灰飞烟灭!那个发动了战争的日本天皇,也已经全家都死干净了!
华尔街的金融资本家们开始摩拳抆掌,兴奋地计划着如何瓜分日本帝国的遗产。而那些家里有成员服兵役的普通家庭,则是整天期盼着孩子们能够尽快戴着勳章回家。新闻记者们纷纷动笔讴歌自由世界的伟大胜利,就算是在大西洋对岸,那道疯狂席卷整个欧洲的红色铁幕,看着仿佛也没有那么令人感到压抑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清醒和理智的人才知道,日本帝国确实是受到了致命一击,但它还没有完全倒下!
白宫的椭圆办公室内,杜鲁门总统正站在一张摊开的太平洋战区地图面前,唾沫横飞地指指点点:
“……鉴於目前的战局进展状况,第三次努美阿海战已经没有必要再打,对斐济群岛的登陆战可以停下来了!那根本就是一场多余的战斗!让陆战一师放弃滩头阵地,撤回到船上去,然后以最快速度横跨太平洋,去增援哈尔西!合众国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不在南太平洋,而在日本帝国的本土,那片弧形列岛上!”
(二战时期的美国白宫还没有战情室,那个防备核爆炸的地下指挥部,是肯尼迪总统搞出来的。)
“……英明的决策,总统先生。哈尔西的手里虽然有着足够的战舰和飞机,但地面兵力却只有一个陆战二师和一些零星的小部队。我们必须给哈尔西舰队送去更多的增援!这样才能防止胜利从指缝间滑走。”
哈里.霍普金斯特别助理伸手鼓了几下掌,“……现在很多人都有些得意忘形了,以为马上就能享受胜利果实。但他们都忘记了,我们并不是从正面打败了对手,而只是用突袭的办法,砍掉了日本帝国这头猛兽的脑袋,它的四肢依然强健,它的爪牙也依然锐利,即使是无意识的反抗,也足以让我们流血。而若是磨蹭得太久,让它长出了一个新的脑袋,并且这个新的脑袋跟旧的一样好战,那么我们更是有可能会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怎么可能?!日本的临时政府不是已经公开宣布向我们无条件投降了吗?”
一名被临时喊来参加讨论的新晋议员,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难道他们还会再次改变态度?”
“……临时政府的态度并不重要,关键是日本的军队还没有投降!在日本,政府管不住军队才是常态!”
“白宫的首席智囊”霍普金斯沉声说道,“……哈尔西舰队的海军航空兵这几天一直在对日本不断进行试探性袭击,发现有的地方几乎没有抵抗,有的地方却反抗得很激烈。此外还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日本人试图跟哈尔西接触,打听和谈条件,但却连他们究竟代表谁都说不清楚,哈尔西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嗯,军人还是专心打仗为好,这种政治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该多管,看来得让国务卿跑一趟了。”
杜鲁门总统再次低头审视着日本地图,“……哈尔西舰队的预定作战目标完成了吗?”
“……哈尔西将军已经顺利控制了整个千岛群岛,日本守岛部队的抵抗十分微弱,基本都撤到了北海道岛,或者更远的地方。但很遗憾,无论是日本海军还是陆军,都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投降。”
一名海军校官如此介绍说,“……更加麻烦的是,远东的苏联人也有了大规模的行动,其边防部队正在从萨哈林岛北部越过国境线,迅速南下。而当地日军的抵抗也跟在千岛群岛一样微弱,基本是望风而逃。”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确了,总统先生。我们目前在日本面临的局面,就跟今年春天纳粹德国覆灭之后,英国人在欧洲面临的局面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差一些。日本军队虽然暂时瘫痪了,但并没有真正服输。
而且,即使日本人服输了,还有苏联人会跟我们展开争夺战!换句话说,日本人即使真的决心投降,也未必要向我们投降!他们还有投靠苏联人这另外一个选项!虽然可能性应该不会太大!”
霍普金斯指着地图、语气激烈地说道,“……根据最新消息,哈尔西将军正在刚刚占领的千岛群岛抢修大型空军基地,预备对日本帝国的本土就近展开战略轰炸,进一步动摇残余日军顽固派的抵抗意志。但是,军舰上不了岸!飞机也占领不了城市!如果我们在最前线没有数量庞大的陆军或者海军陆战队,没有显示出能够碾压整个日本的绝对实力,胜利的果实就是纸上的画饼,只是看着挺好,实际上却根本吃不到嘴里!”
“……这些道理我当然明白,刚才不是已经准备把陆战一师调给他了吗?珍珠港那边也在想办法集结第二波援军。这些兵力难道还不够?”杜鲁门眨了眨眼睛,“……哈尔西那边究竟需要多少人?”
“……至少相当於艾森豪威尔麾下驻欧部队的同等规模,总统先生,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上帝啊!在日本还需要投入五十万兵力?我们的北太平洋航线运力承受得起这样的后勤吗?”
杜鲁门总统一时间不由得怎舌,“……从太平洋战区搜刮这么多人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目前正在申请援兵的并不是只有哈尔西上将一个人,麦克阿瑟将军也想要在澳洲发动一场大规模反攻。而且,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战力也依然完整,即使放弃登陆斐济群岛,我们也必须在萨摩亚保持一定的留守部队才行。”
“……总统先生,为了赢得胜利,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有所取舍!在日本帝国即将覆灭的时候,有谁会注意南太平洋上的几个珊瑚岛,究竟是插着星条旗还是旭日旗?这种细节不值得计较!”霍普金斯反驳说。
“……话不能这么说啊!虽然在南太平洋几个荒岛上的争夺战,确实是无关大局,但如果在战争胜利前夕易手,那么对於合众国的胜利者形象也是一种打击……”对於咄咄逼人的霍普金斯,也有看不惯的家伙站出来说话了,“……合众国距离胜利只差临门一脚了,有必要从现在就开始考虑战后的一些问题……”
“……战争还没有真正的胜利,先生!几百万日本帝国的海陆军还没有放下武器!”
正当白宫众人一时间争论未定的时候,又有一个新的消息从太平洋对岸传来:很不幸,是坏消息。
“……一支日本激进派的军队在昨天攻入了京都,主张和平的日本临时政府被颠覆了!”
——於是,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杜鲁门总统立刻做出了决断,“……看来您是对的,霍普金斯先生!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我们不能让胜利从指缝间溜走!否则我们就都是合众国的罪人!
从现在开始,合众国必须立刻动员起全部的力量,一切的装备、弹药、补给、兵员,只要是能够凑出来的,都尽可能给哈尔西送过去!哪怕抽空整个南太平洋战区的兵力也在所不惜!不要理会某些无聊小人的唧唧歪歪!丢了萨摩亚又如何?丢掉新西兰又怎么样?甚至丢了整个澳洲又怎么样?我们在过去四年里打的败仗已经够多了!只要能够给垂死的日本帝国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任何暂时的退让都是完全值得的!”
对此,椭圆办公室内众人皆表示认同: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果还让日本人死灰复燃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家伙怕是都要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在教科书上以超级傻瓜的身份,承受一代代美国学生的嘲笑了。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麻烦的小尾巴需要解决——“……澳洲的麦克阿瑟将军那边该怎么办呢?总统阁下?您准备如何对他答覆?”有人对杜鲁门总统提醒说。
“……嗯,看来只能让澳洲方面再忍耐一段时间了。发个电报安慰一下麦克阿瑟将军,措辞尽量委婉一些……不,等等,我似乎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反正增援给哈尔西的部队,也需要一员陆军将领来指挥。索性就让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名字)不要急着去菲律宾,先去日本帝国的首都东京逛一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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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六日,西南太平洋,加罗林群岛,特鲁克环礁,联合舰队司令部后山,海军神社
王秋、马彤、郭政委、鞠川静香、南里香和一众日本联合舰队的舰娘们,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围在一台古色古香的电子管收音机四周,听着广播频道里被宣读的京都临时政府《告日本人民书》:
“……自昭和十六年突袭珍珠港以来,皇国对美交战已越四载,虽陆海将兵勇敢善战,百官有司励精图治,一亿众庶克已奉公,於南洋屡屡得胜,拓地万里,广布皇威於异域,但日本毕竟国力单薄,国际大势之日渐恶化,有目共睹。虽皇国一亿军民奋力抗争,然欧洲盟国次第陷落,战败之命运已难以逆转。加之,敌方最近使用残酷之核子炸弹,瞬间将帝都东京化为乌有,先帝、皇子、皇女、皇后及内阁臣僚皆死於非命。此等灭国之凶物,实非我等血气之勇所能抵御。如继续交战,国家将化为焦土,万民更受苦难。
鉴於世界大势及日本之现状,为保全我国亿兆赤子,谋求日本民族之康宁,同享万邦共荣之乐,我等唯有采取非常之措施,方能收拾时局。故而於京都成立临时政府,兹告尔等臣民,应俯首忍辱,恭迎美军入境,以求尽快实现和平。不管将来如何,此际宜忍其难忍,受其难受,同心协力,以图将来之复兴……”
不过,尽管这份京都临时政府发布的《告日本人民书》,还在美国电台的无线电波里传播,但事实上,此时这个昙花一现的所谓京都临时政府,已经被石原莞尔中将带着他的“讨贼军”驱逐出京都,一举摧垮了。
——退役中将石原莞尔在名古屋组织的“讨贼军”,实事求是地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全军总兵力大概只有一千二百人,约摸相当於一个大队。其中只有一半是在长官默许下自愿报名的正规海陆军士兵,剩下的则是从退役老兵、军训学生、热心市民之中召集起来的志愿者,甚至还有不少女人也跟着去凑热闹。全军上下连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杆,不少人只拿到了两枚手榴弹,重武器只有一门老掉牙的古董山炮。
虽然名古屋当地的军政当局,基本是默许了石原莞尔的招兵买马,甚至给予了一定资助,但并没有亲自加入其中的意思,明显是还想要继续观望形势。所以,这支讨贼军与其说是什么政变部队,倒不如说是石原莞尔这个着名战略家本人的粉丝团……无奈他的对手更加弱小,真的是就连这样一帮乌合之众都顶不住。
——日本京都的这个主和派临时政府手底下,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武装力量,仅仅是勉强控制着为数很少的警察,而且就连这些警察的忠心和战斗意志也很可疑,根本不是旧帝国正规军的对手。此外,作为一座缺乏工业的文化古都,京都也没有囤积什么弹药和武器,连粮食都不多,想要进行防御战是不可能的。
更要命的是,面对日本军人的一贯霸道强势,还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军国主义忠君教育,组建临时政府的这班家伙自己也是心中打鼓,认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尤其是当投降电文发出之后,各个府县当局或者地方驻军不是沉默,就是反对,甚至痛斥临时政府上下是勾结美军核爆东京弑君祸国的凶手,愿意承认和支持临时政府的势力寥寥无几,而且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整个临时政府上下早已慌了神,石原莞尔的“讨贼军”还没踏进京都地界,“首相”近卫文磨就已经弃职潜逃,剩下的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为了扶持内奸,哈尔西舰队派遣航空兵对“日本顽固派”进行了轰炸。可是这年头的空袭破坏力远不如后世,而且哈尔西上将在日本既没有准确的地面引导,更没有可靠的战场情报,只是胡乱轰炸了一番名古屋市区,就只能悻悻收兵。殊不知石原莞尔的“讨贼军”早已离开名古屋,向着京都开拔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