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一样的二战(下)
对於英国方面试探着伸出的和平橄榄枝,克里姆林宫的要求很简单也很狂妄:
他们要求得到整个欧洲!
嗯,确切地说,是除去不列颠群岛以外的整个欧洲大陆。
——面对英国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阁下色厉内荏的询问,约瑟夫大叔(斯大林)很客气地表示,布尔什维克的现阶段目标“仅仅”是整个欧洲大陆!不列颠群岛暂时还不在目标范围之内。
所以,只要唐宁街十号的那个胖子不再妄想干涉任何欧洲大陆的事务,苏联和英国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再具体一点来说,斯大林对英国方面提出了如下的一揽子要求:
第一,限期撤出所有在法国的英军,不再对法国法西斯伪政府提供任何支持;
第二,限期撤出入侵挪威的英军,承认新建立的挪威红色政权;
第三,限期撤出入侵希腊的英军,承认新建立的希腊红色政权;
第四,和平解决意大利问题,各国占领军撤离意大利,由意大利人全民投票决定未来前途;
——由於苏联方面占领了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北意大利,佛罗伦萨、米兰、威尼斯等一系列历史名城尽在其手,人口远远多於美英联军控制的意大利南部。所以若是搞全民公投的话,绝对是意共上台的结果……
第五,“象征性”地赔偿三亿英镑,作为对法国、荷兰、希腊和比利时等国受害左翼组织的弥补。
……
粗俗一点地表述,就是:不列颠蛮子速速从欧洲大陆滚蛋,回你们的小岛上玩自己去吧!如此方可饶你一死,嗯,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赔偿金留下,你之前闯进来搞破坏的时候,可还砸坏了不少花花草草呢!
这种把大英帝国视若无物的态度,顿时气得丘吉尔一蹦三尺高,差点撞上天花板。在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发泄了一通之后,这个胖子便彻底熄了跟俄国布尔什维克妥协的心思,决定要咬紧牙关战斗到底。
於是,就在第二次敦刻尔克大撤退顺利结束的当天,丘吉尔在议会发表演说,公开鼓动对苏宣战:
“……在纳粹德国的魔掌威胁着不列颠的时候,我曾向国会表明过,我将奉献的我唯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带领我们的国家战胜这样一场极其严酷的考验,度过旷日持久的斗争和苦难。
而现在,不列颠又一次走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女生们!先生们!我不得不继续请求你们,也要像过去一样,继续奉献出你们的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为了我们的自由和生存,与那个东方邪恶的红色独裁者做殊死的抗争,若问我们的政策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在陆上、海上、空中作战。尽我们的全力,尽上帝赋予我们的全部力量去作战,对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最凶残的组织作战。这就是我们的政策。
若问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回答,那就是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取胜利——不惧一切恐怖,去夺取胜利——不论前路如何漫长、如何艰苦,去夺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不能生存。
我们务必清醒地认识到,没有胜利就不复有大英帝国,没有胜利就不复有大英帝国所象征的一切,没有胜利就不复有多少世纪以来的强烈要求和冲动:人类应当向自己的目标迈进。
我精神振奋、满怀信心地承担起我的任务。我确信,大家联合起来,我们的事业就不会遭到挫败。
在此时此刻的危急关头,我觉得我有权要求各方面的支持。我要说:来吧,让我们群策群力,并肩前进!”
虽然丘吉尔在演讲中洋溢的斗志和激情仿佛跟过去一样强烈,但在议院里得到的掌声却是寥若晨星。
——再豪迈的语言并不能掩盖现实的苍白,再热情的煽动也无法让枯萎的心灵死灰复燃。
在持续了六年的全方位残酷战争之中,在从北欧冰原、非洲沙漠一直延伸到东南亚热带雨林的无数个广袤战场之上,大英帝国不仅耗尽了它的全部人力、物力与财力,也被榨干了它的全部精力、勇力和毅力。
整整一代小伙子都倒在了战场上,连女人都被征召进了军队,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血液都快要流干了。
英国人已经受够了无休止的战争,受够了无所不在的匮乏,再也不想继续过着这种噩梦般的日子了。
只要能让大不列颠岛上的家园安宁如初,剩下的什么帝国荣耀,什么大陆均势,都统统见鬼去吧!
最终,对苏联宣战的提案遭遇否决,反倒是有人抛出了结束战时状态的建议,并且迎来了一片欢呼。
面对议会的一阵阵反对声浪,丘吉尔首相的脸色异常铁青。如果他真有足够崇高的威望,此时或许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学习克伦威尔和拿破仑两位先贤,发兵用武力解散议会了。
但很遗憾,他没有。不列颠的军人并不喜欢丘吉尔,反倒因为一系列的失败而对他怨气冲天。
——由战前的一流强国衰落到美国跟班的地步,同时还要在最前线直接面对苏联毛熊的恐怖。
把大英帝国一手折腾到这样凄惨的地步,丘吉尔这个首相实在是难辞其咎。
一旦战时状态结束,国防法失效,那么他这个战时首相的下台,恐怕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到了这个时候,孤立无援的丘吉尔首相,发现自己似乎只剩下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於是,他扭过头来,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西方,那个大西洋彼岸的“民主国家兵工厂”……
但是,美国的杨基佬们,真的愿意付出自己的鲜血和金钱,为大英帝国的欧洲霸权去买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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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美国
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开始,美国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漩涡,前后也已经有四年之久了。
因为战火始终都没有怎么烧到美国本土,所以,相比於到处充斥着死亡和匮乏的欧洲各国,战时美国人的生活算是宽裕得多。纽约的百老汇依然灯红酒绿,佛罗里达的海滨浴场也依旧热闹繁华。
但不管怎么样,旷日持久的战争消耗,还是给普通美国人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汽油的限量配给,让美国人没法再惬意地开车兜风。而战时的市场管制,又使得市场上只有些发青的冻鸡肉和土豆,孩子们喜欢的糖果总是难觅其踪,黄油、牛肉干和水果也是时有时无——吃饱是没问题,但吃好就别想了。除非有着特殊的关系,否则就算拿出再多的美钞,也很难买到牡蛎和龙虾之类的高档食品。
因为军队征发了太多的男青年,为了弥补劳动力的不足,出现在工厂里的女性也越来越多。罗斯福总统的夫人在战争期间多次公开发表讲话,呼吁妇女们从家里走出来,用双手为家庭和国家做出贡献。
总的来说,此时的美国人还没有明显的厌战情绪,依然全心全意地支持国家打赢这场反法西斯战争。
但是,如果敌人不再是法西斯的话,情况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华盛顿,白宫
虽然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但科德尔.赫尔国务卿还是拿着一个文件夹,来到了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外。
望着从门缝里射出的橘黄色灯光,他先是轻轻地咳嗽一声,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吧。赫尔先生!”
从房门里面传来的,却不再是那个“轮椅上的巨人”的和蔼嗓音,而是另一个略显陌生的回答。
是啊,那位二十世纪最着名的美利坚大统领、现代人类希望神光之集大成者,尽管瘸腿却身残志坚的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已经在不久之前病死了。现在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是杜鲁门总统。
一个以副总统身份仓促上位的幸运儿,一位强硬的右翼保守派人士,以及一名好面子的愣头青。
总的来说,杜鲁门总统并不怎么理解罗斯福总统之前制订的宏大全球战略规划,也不喜欢罗斯福总统留下的政府班子,但因为根基浅薄、缺乏人望的缘故,又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跟诸位“前朝老臣”勉强合作。
然后,在合作的过程之中,因为彼此观念的南辕北辙,一直在不断地闹出各种矛盾和冲突。
如果是和平时代,这样的磕磕碰碰倒也不算什么。但在眼下这种战争年代,可就显得非常要命了——几百万美军正在全球各个战场殊死搏杀,白宫的任何一个错误判断都有可能葬送成千上万条年轻的生命!
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杜鲁门总统和整个执政团队的各种意见对立,白宫的一系列战略决策被搞得一团糟,很多计划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执行下去了。比如说,在彻底消灭了德国纳粹之后,原本应当尽快敦促苏联对日宣战……但若是完全按照杜鲁门总统的想法一意孤行的话,苏联恐怕就要对美国宣战了!
上帝啊!他似乎真的把英国当成了需要不惜一切代价支持的亲密盟友!
至於拆散英法殖民地体系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巨大意义,则被杜鲁门忘在了脑后,即使很多人对他苦口婆心地百般劝说,分析利弊,他还是坚持认为,白宫应该跟唐宁街十号站在一起,并肩迎战克里姆林宫!
甚至还不仅仅是在口头上表示一下态度,而是要让艾森豪威尔的军队在罗马前线动真格的!
真该死,帮助英国人维持殖民地,为了英国人而在欧洲跟苏联开战,对美利坚又有什么好处?
虽然在嘴上都对布尔什维克的“赤色瘟疫”表示敌视和警惕,但实际上除了杜鲁门总统,白宫上下绝大多数人都明白,在战胜了轴心国之后,美利坚合众国下一个真正的敌人是不列颠,嗯,或许还有法兰西。
在这个时代,英格兰的绅士们拥有全世界最大的殖民地版图。世界人口的1/4都是大英帝国的臣民,地球陆地面积的1/5尽是大英帝国的版图。从英伦三岛蔓延到冈比亚、纽芬兰、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马来西亚、香港、新加坡、缅甸、印度、乌干达、肯尼亚、南非、尼日利亚、马耳他以及无数岛屿,地球上的24个时区均有大英帝国的领土,故而号称“日不落帝国”。英国霸权领导下的国际秩序被称为“不列颠治下的和平”,从而可以清晰地了解到这个庞大帝国在全球的影响力。相形之下,过去那些伟大的征服者,无论是亚历山大大帝、凯撒还是成吉思汗,都只能望洋兴叹,望尘莫及。
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曾经这样得意洋洋地描述大英帝国的经济影响力:“……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罗地海是我们的伐木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牧场,秘鲁是我们的银矿,南非和澳大利亚是我们的金矿,印度和中国是我们的茶叶基地,东印度群岛为我们提供甘蔗、咖啡和香料,美国南部是我们的棉花种植园……”即使是在进入20世纪之后,各项新的核心战略资源,如石油、铁、铝、铅、锌、铜、镍、橡胶等等的原材料生产基地,也大多控制在大英帝国的手中。
大英帝国各个殖民地的原材料,源源不断地运往大不列颠岛的各个工厂,而遍布世界各地的广袤领地,又为其工业产品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贸易市场。不将其彻底拆散的话,美利坚合众国的霸权根本无从谈起。
至於真正跟苏联人展开全面搏斗,那最起码也应该是拆掉了英法两个老牌殖民帝国之后的事情吧?
赫尔非常理解和支持上述观点,而罗斯福总统的影子和智囊哈里.霍普金斯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杜鲁门总统却不是这样的想法,他似乎真的以为美国已经是民主自由阵营的领袖,需要全力援助英国人对抗席卷欧洲的布尔什维克“赤色瘟疫”……这种想法其实也没错,但问题是太超前了!
为了方便美利坚合众国在日后更加完整地接受大英帝国的遗产,这个说英语的殖民帝国确实是不应该现在就崩溃,但是,合众国也不能援助得太过头了,否则一旦让大英帝国死灰复燃,岂不就成了自讨苦吃?
由於两种观点的冲突,白宫这段时间的欧洲政策几乎陷入了瘫痪,各式各样的争吵一场接着一场,实在是令人头疼万分……当然,赫尔国务卿同样也不得不承认,罗斯福总统之前遗留的战略计划,也远远谈不上尽善尽美,甚至前后破产了很多次。尤其是对苏联和日本的各种误判,更是严重得堪称离谱。
虽然很多情报分析人员都对此无法理解,甚至精神崩溃地大喊什么“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或者翻着白眼嘀咕什么“现实比小说更离谱”……但现实就是现实,再怎么不肯承认也是没有用的。
再次叹了一口气,将上述的纷繁思绪挤出脑海,科德尔.赫尔国务卿推开门,走进去,把门关好,然后就看到杜鲁门总统和哈里.霍普金斯特别助理,正站在一张欧洲地图前面,比比划划地争论着什么。
“……看看吧,多么可怕!从阿姆斯特丹到布鲁塞尔,再到巴黎和奥尔良,然后是图尔和南特,接下来大概还有里昂和马赛!布尔什维克的装甲洪流就像利刃切开牛油一样,在短短两个月里捅穿了整个法国!
然后,在北欧,苏联人不但占领了芬兰,还悍然入侵了之前一直保持中立的瑞典王国,硬是把它变成了一个邪恶的赤色政权。这样蛮横无理的侵略,跟希特勒之前入侵波兰和捷克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苏联人又把魔掌伸向了挪威,眼看着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就要被染成红色!”
杜鲁门总统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个粗大的箭头,然后神情激动地说,“……英国人已经在这场遏止布尔什维克的战争中败下阵来。现在轮到我们履行盟友义务,拯救欧洲文明世界的自由与民主了!”
“……咳咳,总统先生,恕我直言,目前苏联和英国都还没有互相宣战,所以从法律上来说,之前几个月在低地国家和法国爆发的战斗,只能算是局部武装冲突……合众国并没有什么需要履行的盟友义务……”
霍普金斯咳嗽着说道,脸色异常憔悴——这位罗斯福总统的智囊从很多年之前开始就身体不好,一直在同病魔搏斗,从一九四一年起,每个月医生在预言他只剩下了几周阳寿,然而他总是重新挺起来,直到罗斯福总统已经去世的现在,他还是继续强撑着病体,跟接任的杜鲁门总统一起操持国务。
尽管杜鲁门总统不喜欢霍普金斯的偏左自由主义思想,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和智谋。
“……连原子弹都丢了出来的‘局部武装冲突’?”杜鲁门嘲讽地冷哼了一声,同时偶然转了一下脑袋,这才注意到了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人——也不知为什么,从进门之后,赫尔国务卿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墙前,久久地一声不吭,似乎是在组织措辞,又仿佛某些要谈到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思维能力。
“……怎么不开口?是有什么麻烦的事吗?赫尔先生。”杜鲁门总统问道。
“……确实是有一桩麻烦。”赫尔尽可能地斟酌着措辞,“……丘吉尔在议会遭到严重挫折。为了应对俄国人的继续进逼,他不仅寻求我们的支持,还提出了几项很荒诞的建议,比如成立德国流亡政府……”
“……德国流亡政府?丘吉尔首相到底在想什么?”杜鲁门总统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就转身回到了座位上,表情严肃地说:“……能给我仔细讲一讲,这具体是怎么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