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跟随的人都使了出去,燕飞灵掌制也不得跟随,在院子外等候。
柳才人单独走进最中间那个屋子。
玉雅雯的尸体已经搬离,苏涵英和于倩雪都穿了一身素缟,凄然的神色中充满了对任何人的冷硬。
玉雅雯的死,让她们也品尝到人生的无畏。大不了,也是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在维护自己尊严的同时,也让对手一尝震惊之痛。因为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分量,不如制造出这样的效果,那样至少也是值得安慰的。
但是柳才人一点儿都不在乎。
柳才人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若无其事观看屋内的布置和摆设,然后道:“还没有能接受朝夕相处的姐妹突然离开自己的事实?”
苏涵英和于倩雪都站着,苏涵英道:“才人的姐妹离开过才人吗?才人是否也接受了?”
柳才人冷笑一声,道:“我当然经历过姐妹离开自己的痛苦,和你们相比,一直以来,留在我心里没日没夜的折磨,丝毫也不逊色。”
苏涵英、于倩雪都愣住了,柳才人问:“你们不相信?”
二人摇摇头。
柳才人便将两年前和自己一起进宫的何希文被逼成疯的事仔细说出来。
这话说得长了,整整用了半个多时辰,燕飞灵和其他人都在外面等得焦急,但是柳才人没传唤,她们谁也不敢进去。
屋子里很静,柳才人不讲话的时候,苏涵英和于倩雪都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苏涵英才忍不下去,先开口道:“柳才人说这事,是想知会奴婢什么呢?”
柳才人双目凝视她们,少顷,方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妄想挣扎。不要以为区区一个玉雅雯,就能让你们获得多少好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味地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只能害己又害人。”
苏涵英道:“才人这是威胁奴婢。”
柳才人道:“我不是在威胁你们,我说的是实话。欣茹已经入狱了,这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至于云妃娘娘,你们休想撼动她?”
于倩雪这时候开口道:“看来才人已经沦落为了云妃娘娘的走狗。”
柳才人毫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那又何妨。当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姐妹被人冤屈,被逼疯狂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在这宫中,想要活下去,尊严什么的,都得远远抛开。”
苏涵英冷冷道:“才人不惧为走狗,咱们还有什么好讲呢?”
柳才人低笑一声,换了话题道:“苏涵英,你很喜欢禁军统领何慕华,对不对?”
苏涵英顿时心头一震,坚定无比的眼神开始出现波动。
于倩雪也受触动,不知道对方即将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柳才人道:“其实在欣茹强逼玉雅雯资金这件事出现之前,你们知道,在何将军身上以及周边会发生什么事吗?”
苏涵英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恨恨道:“原来,原来,原来都是你在搞鬼!”
柳才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呢?当真云妃娘娘一时就高深起来,算计你们可以将招支在在十招以外?”顿了顿,接下去道:“说起来,我是打算让魏小峰取代何慕华,但是政事朝局,并不受后宫影响,魏小峰升迁之路到达副统领便已经停止。但是,云妃娘娘可以控制的却是,不将一心想嫁给何将军的苏涵英你,指给苏将军。这宫中优秀的女子多如牛毛,随便指出一个来,何将军断断不会拒绝。”说到这里,她看着苏涵英道:“苏涵英,你说,一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的心意会如何啊?”
苏涵英嘴唇发出一阵强烈的颤抖,然后脸色苍白,轻声问:“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想怎么办?”
柳才人道:“欣茹的事,到此为止。云妃娘娘的令喻本来就是那个奴才胆大妄为私自传达的,你们如果想从欣茹开始,一味纠缠下去,就算动摇了云妃娘娘的根基,你们付出的代价也会相当惨重。我在这儿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们心甘情愿接受接下来宫里面对你们的安排,不论是沦为低等宫女,甚至是去做苦役,都不可寻死觅活。也不能被其他人所利用,扩大此事对云妃娘娘的不良影响。”
苏涵英道:“那你给我的好处呢?”
柳才人笑了笑,道:“孔春儿知道吗?”
一提这个名字,苏涵英和于倩雪的眼睛一时间全红了。玉雅雯决心赴死,和燕飞灵更换领舞也有关系。而这个替代苏涵英成为菁华局领舞的,就是孔春儿。
柳才人接着道:“如果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就不会让她继续往前走一步。”凑近苏涵英,乜斜于倩雪,冷冷道:“孔春儿是得到主子的支持获得的如今的地位,而接下来,云妃娘娘想要让她变成禁军统领夫人,也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不可以!”苏涵英立刻厉声尖叫起来。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变成别人的丈夫,这已经是叫人撕心裂肺的痛心事,如何还能是身边自己从来不屑一顾的熟人?
于倩雪一把抱住悲痛欲绝的苏涵英,边流泪边冲着柳无尘说:“你们将事情做到如今的地步,还要得寸进尺,人在做天在看,都不怕老天爷会惩罚你们吗?”
柳才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目的也已经达到,站直了身体,淡淡道:“那是我的事情,就不劳你们操心。到底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吧。”说完了,又加了一句道:“其实,云妃娘娘如何刻意想要陷害谁的话,那个人基本是没法逃脱的。特别是和后宫密切联系的,比如禁军统领这样的人物。”
她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昭阳宫的太监小连子带人将云妃娘娘的赏赐端进来,除了玫瑰精露和柔云鸭蛋粉之外,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两串殷红的珊瑚珠子。这珠子本身带着香气,乃是南边海域进献来的珍物。苏涵英和于倩雪一看见这东西,泪水“刷”的就下来。
想想云妃的霸道、欣茹的蛮横,那柳才人的心计深沉得如同海一样。苏涵英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看看于倩雪,她一般也失去坚持下去的决心。
算了,本身和云妃斗,就注定是死路一条。
再有柳才人这样有本事的女子帮衬在侧,她们动不了云妃一根毫毛,自己就粉身碎骨,甚至灰飞烟灭。
雅雯的死,当真轻于鸿毛。
而两日后,中枢处的调令就派下来。调她们去劳务司服役。
第二日,早晨,王后在和坤宫召见各宫姐妹。这时候,在宫中的位置已经发生了细微的转变。雪妃假托身体不适,不再过来,云妃就成了除了旁边的椅子外左首边第一位,她的另一边边本来应该是余昭容,但是柳才人突然倍受鹰王喜欢,一夜之间成了修仪,那么新人承恩,颇为器重,余昭容就坐在了金昭仪的身边,旁边是张昭华,修仪柳无尘就紧靠着云妃娘娘,坐在左首边第三张椅子上。
旁边就是岳婕妤了,而韩琳琳还是美人,但是王后已经准备向鹰王提议,才人柳氏都已经晋封了,婕妤岳氏、美人韩氏是不是也晋一晋位份?估摸着鹰王不会拒绝,因为那样偏袒云妃的痕迹就太过明显。
谁不知道,柳无尘的得宠乃是云妃努力的结果。
鹰王宠爱云妃,若非攸关大事,或者云妃身体不适,怎么落得别人有侍奉殿下的好事呢?
此时此刻,一贯平和的珍妃脸上少了笑容,只是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拿茶杯盖子拨着上面漂浮的茶叶。而贤妃忍了许久,没忍住,对云妃和柳才人道:“这太阳打西边出的事,本宫就从来没见过。但是看到云妃妹妹和柳修仪成了焦不离孟的好姐妹儿,本宫还真的不得不相信呢。”
王后看了贤妃一眼,说:“这是什么话,云妃难道就不能和宫中的其他妹妹结交了?”
珍妃帮腔了,道:“志同道合者,当然会不知不觉走到一起去的。”转脸对贤妃道:“想当初,妹妹还忧心清溪园的溪水淹没了岸边上的兰花,如今看来,妹妹的一番心血,都抛给无知。”
贤妃对云妃有恩,在雪妃手中将云妃救下来,这是宫中秘而不宣的大事。王后知道,珍妃也知道。坐在斜对面的岳婕妤更是心里头如同明镜儿似的。
云妃依然是听不大懂,但是内中的讥讽之意还是能够感受到。她本来就不善在言辞上做文章,现在更是骚红了脸,满心尴尬。
柳修仪却是满不在乎,冷哼一声道:“王后娘娘,珍妃娘娘说的事那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了。臣妾只知道贤妃娘娘曾有意将云妃娘娘带入鉴宝司以及尚服司。”一边说,一边如水的眼眸掠过贤妃,然后看向王后道:“王后娘娘,这鉴宝司和尚服司可不同于菁华局,毕竟菁华局只是唱唱歌、跳跳舞的地方。”说罢一笑,转脸对云妃道:“娘娘,你知道鉴宝司一个月对外采购的赤金、足银以及各色宝石共有多少吗?那尚服司从织造司取来的名贵布料以及上乘丝线也是数量可观呀。”
云妃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点头,假装听懂。
柳修仪便故作神秘,声音略小,但是音量也足够大家听得到,道:“据臣妾所知,便是最近获得的一颗指甲大的祖母绿,那就价值连城了呀。当然了,既然是这么大的价值,上一点下一点的,也无所谓。”说着,看向贤妃,再看向王后道:“王后娘娘,您说臣妾所说,对还是不对?”
贤妃一听,便明白柳修仪这是在王后面前刺穿自己要借云妃算计王后的事呢,长孙王后精明得很,不可能听不出来的,顿时急眼道:“柳修仪,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主管鉴宝司以及尚服司的人,还有可能受贿不成?”一脚,将球踢到掌管三庭局所有大事的王后那边去。
王后也没法去纠结贤妃对自己的心事,忙不迭地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大家每天一次坐在这里,说说轻松些的事情便好。比如新春在即,妹妹们想宫里添点什么呀,庆典上搞些什么名目等,别的事情,有的没的,就不要乱扯啦。”侧脸问云妃:“你这一个月都在菁华局,那里面宫女自尽的事情怎么了却?”
这话不用柳修仪教了,云妃直接回禀:“回王后,唆使她碰了一点小挫折便轻生的两个人已经被调往劳务司。”
王后点点头,沉吟片刻,然后又道:“这样似乎还有些轻。宫里面你来我往,磕磕碰碰的事情总是免不了的,个个都这样,遇事便轻生了,这后宫,谁还敢再呆?”叫汪培进来,让他去中枢处传懿旨,着派往劳务司的两名宫女,三日后前去栖凤山灵鹫谷。老城主白孤鸿的寝陵在那里,那两个宫女,就着往那里负责打扫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