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云,传说中就是属于那个传奇郡主的,现在她也要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那儿的女主人从此就会变成她呢?
出明华宫一直往南边走,走了半个时辰的大路,前方便看到山的影子。天都三面环山,这一座名为天衡山。天衡山东曾经是老城主白孤鸿大夫人独孤上邪的天水宫,山南则被鹰王穷尽平生智慧,依山势而建,修建成让蓬莱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九层宫殿——九霄云!
山里面行走,乘马远胜坐车。本来小连子还忧心云妃娘娘不会骑马,谁料这并难不倒兰语蝶。兰语蝶牵过天眼侍卫送过来的“白云”(全身雪白良种马),看着他,嫣然一笑,翻身便跨上去。没等小连子回过神来,连人带马都奔远了。小连子这才着急起来,七手八脚自己也爬上马,跟在侍卫后面紧追而去。
一路上总有人牵引,最后,白云带着兰语蝶从小道来到一条清澈的河边。
这是在离开司空长烈之后,第一次独自骑着马走这么远的路,兰语蝶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体力有限,感觉身体好酸好累。她放脱了马缰绳,白云脾性好,不跑不叫,自顾在河边饮水又去草地上吃草,以恢复体力。兰语蝶奔到河边,取出手绢洗脸洗手。
鼻端不时传来浓郁的花香。兰语蝶洗完手和脸,站起来,循着香气走去。河水曲曲折折的,弯过去的地方只是一片茂密的树丛。这些树看起来并不是野生的,棵棵形态颀长秀美,或一棵独生,或三五成群,种植得也很得章法。但是穿过这片人工的树林,前方一片碧绿的草地豁然开朗。兰语蝶立刻又惊又喜轻叫起来。
女人,本身就是一类非常奇怪的动物。她们虚荣,常常会喜欢那些极端不切实际的东西。比如首饰,比如华服。而相比起来,每个女人都喜欢花朵,这更加是让男人没法想通的事情。
天哪,另一边的河岸边密密生长的都是什么呀?一朵接着一朵,都是当初她在明华宫那座秋千架上看到的粉红色大花。这种花的样子本身就丰盈好看,这样上千上万朵簇在一起,简直勾魂夺魄。兰语蝶恨不得立刻全身对醉倒在那一片娇美的粉色花海中去。
汤桂全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走到她身边,笑眯眯说:“云妃娘娘,喜欢吗?”
兰语蝶知道让自己看到这些一定饱含深意,但是,真的这成千上万的粉色大花全部都为自己盛放,这事实,还是让她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汤桂全显然是带着鹰王的心意来的,饱含深意接着道:“鹰王殿下每年都花费了很大心思在这一片花朵上,现在能全部呈现在娘娘眼前,最高兴的还是殿下本人啊。”
兰语蝶一听就忍不住微怔。
汤桂全便道:“怎么了?娘娘您居然不开心?”
“怎么会?”兰语蝶立刻否认道:“殿下能这么待本宫,本宫的心情应当如何好本宫自己都没法表达出。”
汤桂全听出她称呼的变化,也完全了解她此刻内心的变迁。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从今天开始就不存在了。鹰王想要的那个人,会越来越真实活过来,生活在她的身上。
汤桂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满心讽刺,脸上挂着几乎一层不变似乎很亲切但是细细品来又总是有距离的笑容,从外往内甩了两下拂尘,道:“奉殿下的王旨,陪娘娘在此赏玩。”停顿片刻,接着说:“娘娘喜欢这些花儿的话,尽可以采摘。摘得多了,老奴派人为娘娘放一部分到寝宫里去。多下来的也有用途的,届时全部吩咐给小连子即可。”
兰语蝶点点头,然后问:“殿下人呢?他约我前来,自己却不过来?”
汤桂全笑道:“殿下会见童将军,事务繁多,忙完了自当全心陪伴云妃娘娘。”说着指了指那些粉红的花:“殿下说了,这里面每一朵都寄托了殿下对娘娘无限的相思,见花如见人,娘娘一定会打心眼里体谅。”
话说得真好听啊,明华宫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女人,能听到鹰王如此表达的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吧?
兰语蝶没理由不高兴,很大度说:“那成,本宫就先自己赏玩着。”
九霄云每一层宫殿都有名字,这一层叫“德胜”。夕阳西坠,紧接着夜幕降临。汤桂全便伺候着这位宠妃娘娘回德胜宫。三庭局的司务林蔻数日前就奉旨亲自到此,各个地方需要那些人怎么打点伺候,这些事情都不能懈怠的,一桩一件,林蔻都按照当年瑞祥郡主在的时候不走样重复布置。
兰语蝶后面跟着太监宫女,一路上不得不矜持些,但是,等到了花园,汤桂全站住脚,请娘娘自个儿进赏花厅时,她连宫女都不带了,一路蹦跳着经过游廊,然后精灵下凡一样,活色生香出现在鹰王的面前。
鹰王迎面一把就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问:“孤的礼物喜欢吗?”
兰语蝶笑着道:“喜欢。”虽然明知道答案,还是坏笑揶揄:“别的娘娘也收过类似的吗?白兔啊,秋千啊,还有这些花?”她手上拿着两支,这时候说着话,伸手将花伸到他鼻子下面。
鹰王笑着道:“孤告诉你这花的意思,你就知道孤会不会送给别人。”
“那你倒说说看。”兰语蝶歪着头。
鹰王便说:“这花有名字,叫蓓谧娜,来自一个离我们不算太远的国家。蓓谧娜原是那个国家的王后,国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喜欢上她,为了表白,将国内几种本土的玫瑰结合优点,最后才培育出这种好像瓷器质地的粉色品种。后来,这种花就成了初恋之花,只送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兰语蝶听得心醉:“那你将这花送我,岂不就是说——?”
鹰王伸指点住她的唇,又低头亲吻。最后,他将她拥入怀中,轻轻道:“我就这样认为,这一切自然都可以算作真的。”
在九霄云的日子当真是出奇美好。每日里,白天宫女陪着,兰语蝶就在山间到处行走。秋天天衡山,层林尽染,红的黄的绿的树木五彩缤纷;一碧如洗的蓝天、轻柔的白云,高耸的山峰,统统倒映在干净明洁的湖面上,好像一幅画一般。还有大大小小的湖泊,高高低低的瀑布,怎么赏看也赏看不完似的。晚上回来,鹰王无一例外都会陪着她,一起说说和她白天见闻有关系的话啦,也听鹰王讲讲他自己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就这样,一过便到第七日,这天,兰语蝶起床,在窗前,林蔻拿碧玉梳为她梳妆。这几日,除了怡香和小蟾之外,伺候兰语蝶的就是林蔻。而在兰语蝶不算很细心也深深感悟到的事实当中,在这座九霄云宫,除了鹰王一心一意将自己当成他心里那个瑞祥郡主,还如此坚定不移去做的,就是这个已经做到四品司务的女官。
林蔻从盒子里选了一支石榴红华胜,在兰语蝶梳好的发髻边比划,然后认真地在最合适的一处插进去。兰语蝶一边感受着这种被细致服侍的滋味,一边心里面不停翻涌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究竟有多么沉重的心事。
“林司务,”在林蔻为她将最后一支华胜插好的档口,兰语蝶开口道:“本宫今天不想外出,只想在花园里走走,你陪本宫好不好?”
林蔻立刻道:“当然好,是娘娘的吩咐,属下怎会有不从之理?”
兰语蝶站起来,怡香和小蟾将一件淡绿泛珠光色绸衣拿过来。这衣服上用深紫色绣着一片的草花,花色深浅完全随着衣褶变化而走,穿在身上,随时随地看都悦目动人。织造局和尚服局最好的东西现在都紧着云妃娘娘用了,似这样一件衣服,无论是织工还是剪裁,以及绣工,都是掌制级女官亲手为之。林蔻为娘娘戴好黛蓝色遍体织锦薄纱披帛,不住口赞叹:“娘娘,这样的你真是美极了。要奴婢说,鹰王殿下就该这样爱护你疼惜你。”
兰语蝶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接话。
从寝宫正华殿走出来,小连子、怡香、小蟾等都远远跟着,林蔻紧随身边,兰语蝶一路走一路问:“林司务,你伺候瑞祥郡主很多年?”
林蔻并不意外她这样问:“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奴婢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娘娘。”
兰语蝶不由瞥了她一眼。
走了长长一顿路,转过绿竹掩映花瓶门,然后便是一段迤逦而去的下坡。这个坡道挺长的,足有近两百级石阶,走完了,前方就是一片假山群,挖出的水池中引来的是活水。顺着水走,就到了长满粉色蓓谧娜的沁河边。
小连子等人远远候着,兰语蝶由林蔻陪着,在花丛中的木椅上坐下来。林蔻站在旁边,兰语蝶这才接着问:“瑞祥郡主昔日在九霄云,都会做些什么事?也是这般游山玩水?看这些花儿?”
林蔻微欠身:“娘娘何必一定比较呢?您和郡主,情况不一样。”
兰语蝶不由嗤地一笑:“怎么就不一样呢?别人本宫也就不说了,你这些日子来对本宫尽心这事,本宫清楚,心里的话也就不瞒着你。殿下宠爱本宫,并不因为本宫貌美或者其他,不过为着本宫长了一张郡主的脸而已。在殿下心中,他爱的一直都是郡主,连代表初恋之心的蓓谧娜,也都为了郡主才栽种。”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忍不住带上一层抑郁,“林司务,你就给我讲讲吧。到底那位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她都会做些什么?本宫对她,真的是好奇死了。”
林蔻没法:“郡主是习武的人,最初来九霄云的时候,也和娘娘一样会到处走,但是大部分时间,郡主会练功。”
“是骑马吗?还是射箭?”
林蔻想了想:“这些对于郡主而言,都小菜一碟。在天都,郡主的武功最后可是仅次于上将军、龙州牧和新州牧的。”
兰语蝶不由吃惊:“武功这么好!”
“嗯。”林蔻点头,“据说郡主来的时候就已经学过武,底子很不错。所以才得上将军垂青,尔后,也让殿下赞赏不已。殿下试过郡主身手后,没多久,就开始传授郡主自己的功夫。一来二去,终不免有些接触,所以,据奴婢猜测,殿下对郡主感情和别人都不一样,大约和这点不无关系。”
兰语蝶听着,不自禁想起司空长烈教自己骑马、射箭的事来。被宽阔的胸怀包裹的温暖记忆犹新,她身体一热,禁不住站起,回味之余,也联想起鹰王和瑞祥郡主之间的事情来。
碧水青山之中,鹰王一袭轻衫飘渺,瑞祥郡主则身姿妙曼翩若惊鸿。那等神仙画卷,自己纵然学了骑射,又如何能够复制呢?
“可是,”她沉思后又不禁存疑,“既然殿下如此多情,为什么到最后,他们竟没在一起呢?”
林蔻被触及到许久之前的记忆,那些事情存在脑海中也常常困扰她自己,别人向来少问,问了她也不会回答,但今天,她却只想一吐为快。
“娘娘,你的心思真的很玲珑。其实咱们郡主对殿下一往情深,不输于明华宫任何一个嫔妃。只是不知为什么,不管殿下如何宠爱郡主,而郡主又如何爱慕殿下,他们两个,始终没法走在一起。起先,是郡主紧逼着殿下,结果,殿下没有就范,反倒去了雪国,娶回了雪妃娘娘。娶回雪妃娘娘后,殿下却又改了主意,明里暗里都维护郡主,甚至不惜为了郡主和天衡山的上邪夫人撕破脸,最后还成了敌人。一场大战,奴婢只当一切苦尽甘来,殿下和郡主终于可以在一起,怎么也没想到,郡主反倒拒绝了殿下,还离开了蓬莱。”
“天哪!”兰语蝶止不住叫起来,“这世上,还能有拒绝殿下的女人?”
林蔻也困惑:“是啊。在天都,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