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六娘!六娘!”
我睁眼醒来,陆炳守在床边,我一下子就抱住了他,“我又看见了,好多没有五官的女人,好多好多……”
“是噩梦,噩梦而已,不会再有了,我们回家了。”
“回家·······”抬眼环视周围,一桌一椅皆是昔日熟悉的陈设。
“是的,我们回家了。”
我还是不安的紧紧抓着他。
“那,严世蕃呢?他呢?”
陆炳神色诧异的看着我:“六娘,你……”
“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我努力回想,然而混乱的记忆只剩下殷红的鲜血,我扶住头,突然又疼得厉害。
“严世蕃还活着,但是瞎了一只眼。”他告诉我。
我心里一震,“我……我做的吗?”头又疼了起来。
他见我痛苦的样子,抱着我安抚道:“罢了罢了,既然回来,就别想那些了。这次也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人过去的,是我的错。”
我抓紧了他的手,“那你再别丢下我。”
“不会丢下的。”他又咳了起来,面色有些苍白。
“你神色怎么这么差?上回的风寒还未好吗?”我见他虚弱的样子,突然想起我与他之间的那种神秘联系,“我是不是又给你带去了麻烦?”
“没有的事情,你多想了。”
“一定是的,是的,这些天我在严府,受了很多伤害,那你呢?陆炳你呢?”说着我就要去扒开他的衣服看,他却按住了我的手。
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事,你如今怎么这般小题大作了。”
“我不是小题大做,我是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身边所有在乎的人都离我而去,我害怕这个世界最终只剩我孤孤单单的一人。”
“不会的,你还有绎儿,锦儿,他们也会在你身边的。”他低低地,像预感到什么。
我摇头:“我不要听你们说这样的话,我不要你们把我交给别人去安排,我只要你们能回来。”
“六娘······”如同一生一世的珍重,他抱紧了我。
那日,陆炳中午就从宫里回来了,神色奇怪,我知道他向来很忙,但这次却不一样。
尽管如此,我还是怀抱着一点期待的问他:“是,宫里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眉宇间凝结的愁思不解,半晌,对我道:“六娘,随我去宫里走一趟吧。”
我一愣。
一路上,我都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我变得胆小害怕,我失去了往昔的自以为是,将自己蜷缩一团躲避起来,以为从此不再受到伤害,然而我忘了,置身历史的过往,总有千般巧合将你牵扯其中。
庄敬太子的死因被牵出,嘉靖震怒,长春宫里我被召去询问庄敬太子生前一事,杜康妃隔着纱幔都能感觉到整个人在颤抖。
严世蕃轻轻一笑,从我面前走过,额前那一缕长长的头发遮盖了他看不见的右眼,我心下猛然一惊。
“陆夫人的供词虽合情合理,却并不能佐证下官与此事的关连,换而言之,若要论亲近,你陆家长子陆经还是殿下伴读,岂非更亲近?”
“严世蕃,你——”陆炳对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够了!”嘉靖从明黄色的帷幔后走出,看了一眼哭泣的杜康妃,冷冷对皇后道:“交给你吧。”
“皇上!皇上!”面对嘉靖的离去,杜康妃哭得撕心裂肺。
出来的时候,裕王正长跪殿外,祈求见母亲一面,可皇后带领一众女官硬是将杜康妃押往了冷宫去。
裕王一时泪如雨下,“都怪我,母妃若不是因为我,也断然不会如此。”
徐阶高拱张居一众人台阶下叹息,安抚着裕王。
严世蕃从我们面前而过,露出危险又狡黠的笑容,“我早说过你们会输的。所以,就算你们参了我又如何?”
陆炳沉思了片刻,还是问他:“那碗蛤蜊汤到底是不是你告诉康妃的?”
“我只告诉他太子病危,至于她想做什么,那是她的事情,事到如今,她若不肯一力担下所有,反倒害了自己的儿子。”严世蕃朝还在哭泣的裕王瞟去。
他利用杜康妃多年的怨恨,成功为自己除去了反对他的那股最大势力,我心下寒冷。
“严世蕃,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这不叫狠毒,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一样。”他俯身在我耳边道,我浑身汗毛倒竖。
陆炳将我拉至身后,隔绝了我和严世蕃联系。
严世蕃大笑:“不用紧张,就是开个玩笑。”
“对了。”他在身后继续说道:“杨继盛的案子马上就要结了,明日午后东厂的人会前去杨府抄没家产,就不劳你陆大人费心了。这,可不是玩笑哦。”严世蕃从我们面前走过,他的扇子挑衅的划过我的脸颊。
只是瞬间,刀光闪现,扇子零碎纸落,陆炳收回刀,“一只眼睛的滋味不好受吧,望严大人也好自珍重。”
果然,严世蕃神色凛然一变,“走着瞧!”
回去的时候,在门前,我见到了绎儿和锦儿,我惊讶的问他们如何回京了。
“是崔姨不放心爹爹和娘亲,所以,让我们回来看看。”绎儿说。
“路途如此遥远,你们两个?”
“还有绍庭哥哥,我们在京郊遇上了,于是便——”
“姐!”锦儿没有说完,就被绎儿喝制住了。
在我怀疑的目光下,绎儿先招了,“其实,我们是偷溜回来的,然后遇上了严府的人。”
“跟我进来。”陆炳道。
绎儿被陆炳在屋内训斥了一顿,由于锦儿是女孩,所以没有多加责备,他们都已是十三四岁的年龄了,虽出落得高挑俊俏,两人却大相径庭。
绎儿从经儿离开后,好似一夜长大了,稚嫩的脸上开始有了大人的模样,而锦儿却依然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
绎儿从屋内出来,脸上明显挂着忧心忡忡的心事,锦儿从石阶上起身,幸灾乐祸道:“你看你,不听我的,又被爹爹骂了吧。早知道按照绍庭哥哥的话说,就不——”
“姐!以后别提他们严家人了不行吗!”绎儿推开她,生气的走了,留锦儿还愣在原地。
我在廊下招手:“锦儿。”
“绎儿说的没错,以后不要和严府的人走太近,否则下次,你爹该罚的就是你了。”
“娘……”她的眼里湿湿红红的,对于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懵懵懂懂。
我摸着她的头,长长叹了口气。
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陆炳从身后走来揽住了我。
“我担心,锦儿。严世蕃之前和我提过,他想让绍庭娶了锦儿,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陆炳垂眸沉思,似乎在决定什么。
次日,大门被急急敲响,我开启大门,只见门外背身而站的少年,高挑玉立轻轻踱步,阳光铺洒他的背脊晕出温暖的光芒,恍惚间,我似乎见到了陆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