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会往其他方向怀疑了。
“唔……”曲长负暧昧地说道,“我等你做什么?”
齐瞻道:“那不重要,但你应当知道,无论是选择太子还是选择璟王,你都会后悔的。表面上看起来,他们都对你礼遇有加,实际上是在利用你。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
曲长负道:“我也在利用他们,殿下看不出来吗?”
他一笑:“本来在这皇城中,大家都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最后双方得利就好。其余的,无所谓。”
齐瞻沉默片刻,一会宫宴之上,他的计划就要开始,这是曲长负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往常那副俊美到轻浮的面孔上,此刻是难得的严肃,目光中闪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是眷恋,还是压抑。
他道:“我能看出来,靖千江和齐徽都对你有意,这或许也是你自信有把握能掌控他们的原因。但别傻了,皇家的真心本就有限,无论你想利用他们,还是已经被打动了,都是玩火自焚。”
曲长负用最清淡的口气说着最嘲讽的话:“嗯,确实真心有限。就好比魏王府满园春色,王爷还不是一个又一个的美人纳进来,再弃若敝履。”
齐瞻脱口道:“我已经数日未曾临幸过任何人了。”
曲长负实在没忍住,笑了。
齐瞻脸色一沉。
他知道比起其他人,自己风流之名在外,要说真心难免可笑,也难怪曲长负不相信。
可是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谁又愿意生生把自己的名声搞得一团糟,被人指指点点呢?
他的母妃是异族公主,但国家已灭,无依无靠,越是受到父皇宠爱,在前朝就越是容易被指指点点,若稍稍低调,又难免受到排挤欺压。
他小的时候便见过母妃无数次被人陷害,平日里养尊处优,为了得到父皇的怜爱,却要在冬天里穿着单薄的纱衣跳舞,故意去挨旁的嫔妃宫中婢女抽过来的耳光。
因此他从很小就知道,自己需要皇上的宠爱。
需要明白怎么才能让对方放心,又让对方心疼,而不像齐徽那样,可以肆意展示自己的光芒。
因为出身所限,他必须这样才能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最高的地方,成为那个可以掌握别人生杀的人!
或许也正因如此,曲长负才会这般地吸引他,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
论是他的轻浮浪荡还是曲长负的冷漠狠毒,都只不过是他们的保护色罢了。
他们的胸膛中,是野心,合该并肩而行,成为最好的同伴。
“靖千江身份特殊,性情又过于执拗刚硬,很难成就大事,齐徽满心都是他那点贤德的名声,即便他日登位,也不会因为你而妥协。但我不一样。”
齐瞻定定地看着曲长负,语气逐渐加快:“我敢承诺你任何事,因为我站在那个位置上,就是为了肆意妄为,让所有的人都无法违逆我。咱们是一类人,这样的心情你一定明白!”
曲长负低下头,看着大殿金砖之上的三道影子。
一道是他,一道是齐瞻,还有一道,是那正接受香火的佛像。
人与佛,落地成影的时候,看起来都是如此的扭曲怪异,仿佛没有任何差别。
曲长负摇了摇头:“殿下,你心里觉得不平,委屈,单单看见自己为了韬光养晦牺牲巨大,却没想过,你牺牲的是什么。”
齐瞻为了伪装浪荡,为了暗藏私兵,铲除异己,牺牲的是无数囚于后院之中女子的自由,是饥民们即使吃土块啃树皮都要留住的性命,是将士们白刃杀敌时苦苦渴盼的物资。
这些在他眼中,都是无所谓的,可以被舍弃的东西。
相比之下,无论是齐徽还是靖千江,都有着一定的原则与底线,都在心中坚持着什么,这才是人。
曲长负下巴微抬,瞧着齐徽,轻轻嗤笑一声:“……咱们可从来都不一样。我虽然也没品,但是自问起来,道德还是要比你高尚千百倍。”
不远处传来几声钟响,马上就要开席了。
曲长负始终站在供台前,没有让齐徽发现底下藏着的女人。
他瞧一瞧殿外,若无其事地说:
“不过魏王殿下也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因为我讨厌你,就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跟你有同路的那天,否则岂不是委屈了自己么——开席了,殿下,好走不送。”
*
等到确定齐瞻离开之后,曲长负才回过头来,淡淡说道:“他走了,出来罢。”
他弯下腰,对着供桌下面伸手一只手。
短暂的静寂之后,供桌之前的帘子抖了抖,一名女子略显狼狈地从地下钻出来。
也难为她蜷在那片狭小的空间之中,硬是这么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现在总算可以动弹,全身都已经僵硬了,要不是曲长负扶着,差点出不来。
她站直了身体,整一整珠钗,抬起头来,眉目鲜妍,竟是魏王妃林忆。
曲长负却似乎并不意外,倾一倾身:“见过王妃。”
方才躲在下头的时候,林忆便已经听见了自己丈夫的话,也知道对方就是苏玄提到的那个人。
其实齐瞻这些日子的变化,林忆也看在眼里,对方抽风一样不搭理他那些莺莺燕燕了,她也只当齐瞻是在外面找到了别的乐子,没有在意。
直到今日瞧见曲长负,林忆才想,原来让齐瞻动心的,就是面前这名男子,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
只见他修身如玉,俊逸绝伦,站在香火缭绕的幽暗大殿之中,就如同一抹幻梦中的旧影。
她道:“你方才便知道我是谁?……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