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宁
萧长宁今日穿的是一身大红的大衫霞帔,头戴凤冠,下着靛蓝绣金的罗裙,脚下穿着一双小巧的丝履,行动间摇曳生姿,更显身量窈窕无双。
她将双手交叠於额前,朝着面前那个高高在上、两鬓微霜的女人盈盈下跪,道:「儿臣长宁,叩见太后娘娘。」
梁太后伸手虚扶起萧长宁,对慈甯宫的掌事大宫女道:「玉蔻,给长公主赐座。」
大宫女玉蔻是个勤劳能干之人,很快命人添了案几,又亲自给萧长宁泡了一壶专供慈甯宫的上品碧螺春,这才盈盈一福,道:「殿下请用茶。」
萧长宁落座品茶。
梁太后一向薄情冷面,今日却难得慈眉善目,主动问起萧长宁的近况,「长宁此番嫁去东厂,诸事可顺?」
萧长宁蹙起秀气的眉头,将嘴一瘪,苦叹一声道:「太后娘娘既将我舍去东厂,便知我不死已是万幸,又何来顺利一说?」
梁太后也不恼,只眯了眯细长的、带有皱纹的眼,笑道:「你此番回宫归甯,宁可来哀家这儿也不愿回东厂,想必是沈玹苛待你了。」
萧长宁垂着头不说话,手指抠着袖边,睫毛上一颗泪珠将落未落,泫然欲泣。
太后一见她这副委屈柔弱的模样,便知她在沈玹那处受了不少苦。她心下飞速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倚在案几旁,若有所思地滚动着手中的念珠,问道,「长宁,你当真想离开东厂这个虎狼之地?」
这句话果然来了!
萧长宁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太后这是在试探自己。
「那时自然!东厂群狼环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阴毒阉人,我一个弱女子在那种是非之地能活过几日?」
萧长宁哽了哽,说到伤心处经不住泪落如雨,抽噎着说:「何况,我在沈玹眼中,不过是太后您指派过去的奸细罢了,指不定哪天就将我杀了泄愤……若是我母妃还活着,我万不会沦落至此。」
「群狼环伺。」梁太后咀嚼着她的话,忽的敛了笑意,坐直身子,细长冷漠的眉眼直视萧长宁,「若想不被野狼咬断喉管,便只有一个法子。」
萧长宁吸了吸鼻子:「什么法子?」
梁太后艳丽的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先发制人,杀了他。」
萧长宁似乎被吓住了,猛然起身,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您知道沈玹有多可怕的!他身手非凡,连锦衣卫指挥使霍骘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手下还养着无数杀人不眨眼的东厂番子!你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本宫手无缚鸡之力,更不可能做到!」
「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到。」梁太后朝玉蔻使了个眼色。
玉蔻会意,敛首退下,顺势掩上了房门。
鼎炉焚香,屋内幽暗且静谧,仿佛连空气也变得粘稠沉重起来,教人无法呼吸。
「东厂防备,水泄不通,外人很难从外部攻破,唯有从内部瓦解他们,方为上策。」梁太后执着佛珠站起,一袭深紫色的长袍蜿蜒垂地,凝视着萧长宁道,「你是唯一一个能进入他们内部,接近沈玹的人。」
「沈玹并未对我放下防备。」
「那就想尽办法,让他对你放下防备。」
「可是……可是沈玹是个阉人,不近女色,新婚之后我们一直分居,并不和睦。」
「长宁,你的姿色传承自你的生母,却又比你的生母余贵妃更胜一筹。」
梁太后伸出涂有丹蔻的手指,指甲轻轻从萧长宁的脸上抚过,带起一阵微微的战栗。她说,「你知道吗长宁,你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多么招人怜爱,只要你想,便是他沈玹也抵挡不住。」
萧长宁微颤,侧首避开梁太后冰冷的手指,一滴泪滑过她的眼角,洇湿了窍长的睫毛,「儿臣没得选择了,对吗?」
「是。」梁太后道,「沈玹不死,你和皇帝都会死。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机会,就是助哀家清君侧,杀了阉党之首的沈玹!」
「您早就计画好了一切……」
萧长宁仍是呈害怕犹疑之色,后退一步,红着眼道,「儿臣打不过他的,这本来就没有胜算。」
「不试一下,怎知没有胜算?」
说着,梁太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玉小瓶,递到萧长宁面前,「此毒是哀家费重金所求,只需小半瓶便可要人性命,且毒发时状若风寒,药石无医,死状与风寒急症极为相似,任他华佗在世都不会怀疑他是中毒而亡。你只需找机会将此药下在沈玹的饮食中,一切苦难,便都会结束。」
萧长宁眸光闪动,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浸染,显得有些狼狈。
见她不语,梁太后强制性地扳开她紧攥的五指,将药瓶放在她的掌心。
萧长宁垂眸望着掌心的药瓶,深吸一口气,「儿臣有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