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一般都有朝廷配备的宅院,就在县衙后面,但闵知县没有住在那个宅院,而是将它当作驿站一般的存在。据说,能住在县衙后院的人肯定都是到广海来办差的朝廷官员,保障安全的同时也便于工作。
闵府也距离县衙不远,是闵夫人用自己的嫁妆银子购置的,不算很大,但格局、景致什么的都挺不错,这就是娶个有钱妻子的好处了。在广海,谁都知道知县夫人孙氏是皇商孙家的嫡女,不缺银子,反而经常用私房银子支持闵大人的工作。
知若三人一到闵府门口,林管家就迎了上来,让小厮将三匹马牵去好好侍候,自己要亲自引领知若三人去大厅。
落霜脆声笑道:“还是我去吧,麻烦一位小哥带路就行,我们这三匹马,尤其公子的马脾气大的很,是不肯让陌生人靠近的。”
正想过来牵马的两名小厮看着那三匹骁勇矫健且似乎不太友好的高头大马本就有些脚底打颤,再听了落霜的话更是白了脸,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林管家暗骂这三人丢脸,但还是指了其中一个给落霜带路,难伺侯的马他还是听说过不少的,既然人家丫鬟愿意自己去忙乎,他何乐而不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领着知若和落英往前行,林管家一路上还殷勤地介绍着:“县令大人一早去县衙处理了紧急的事就赶回府,这会儿同夫人一块等着齐公子您大家光临呢。”
知若淡淡道:“闵大人和夫人太客气了,”然后又没了其它反应。
林管家暗恼,这齐慕白也太傲慢了吧?他们齐家的名头再响也已经快进史书了,现在冒出来只不过是一个家底厚实的普通商人罢了。而他家大人品级再低,也是个从六品的一县之首、朝廷命官,何况夫人的娘家也是大郢五大皇商之一,真不知道齐慕白凭什么如此傲气,不知道商人最需要互利互惠、相互扶持的关系网吗?
不过,看见闵知县如此重视今日的会面,林管家自然不敢大意,暗自发点牢骚而已,面上还是恭敬非常的。
如林管家所言,闵知县夫妇二人果然侯在会客大厅,一听到丫鬟报信就亲自迎了出来:“欢迎欢迎,久仰齐公子大名,果然是丰神俊朗、不同凡响,你这一到来啊,我还真有点蓬荜生辉的感觉。”一语双关,话含刀锋。
知若行了常礼,道:“闵大人抬爱了,草民齐慕白见过闵大人、闵夫人,谢谢闵大人相邀。因草民年幼时曾经有得道大师给草民批过命,说我命中缺火,成家立业之前不能在人前脱了脸上的面具,所以,失礼之处,还望闵大人、闵夫人海涵。”
闵夫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齐公子客气了,不过你这面具倒是别致,看着好看舒适,应该还是开过光的吧?”果然是黄金齐后人啊,先不说整个面具是纯金的,只这手工拉丝再精细编织的工艺,就不知道得值多少银子了。孙家也有银楼,闵夫人自小听了不少,这也算是内行看门道了。若不是怕太突兀失了闵家和孙家的颜面,她都想直接开口问齐慕白这面具是在哪里打造的、金匠是谁家的了。
闵夫人打量齐慕白的同时,齐慕白自然也在暗暗观察这二人。闵大人没什么特色,也不丑,微瘦,如凤翎所说,一看就是个能力平庸却野心不小的地方官众生相。倒是那闵夫人相貌、气度都不错,只是略嫌高一些的颧骨和眼中的算计让人很不舒服。
主客互相谦让着进了大厅,首先自然是一番寒暄。然后闽夫人对齐慕白在途中帮助了外甥女王海棠表示了谢意:“海棠性子弱,又不喜求人,若非齐公子……呃……的人相助,也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闵夫人刚才就特别留意了一下,齐慕白身边那丫鬟虽然也被面具遮去了半张脸,但依然是位娇滴滴的美人,会功夫会飞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会修马车,难道是另一位去喂马的丫鬟?
知若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夫人不必挂怀,听说夫人是王姑娘的姨母,我还以为大人和夫人是长者呢,没想到皆是如此年轻。”
闵大人哈哈大笑:“海棠的母亲是内人的庶姐,年龄相差挺多,本官今年三十了,同齐公子你相比已经不年轻了,哈哈。”他也算是寒门学子出身,娶孙氏之前生活并不富裕,总觉得自己与那些同科进士相比看着老相很多,今日被齐慕白夸年轻,不由地就得意起来。
闵夫人也笑道:“虽是庶姐,不过我兄长多,姐姐就一位,又非常疼爱我,所以同大姐的关系最好,连后来的嫡亲妹妹都比不上呢。”
知若听凤翎说过,孙氏同闵知县都是二婚,闵知县前妻难产死了,还是一尸两命。而孙氏是和离的,孙氏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
知若恰当地恭维道:“夫人重感情,王姑娘能有您这样一位姨母也是她的福气。”
“也是不忍心啦,”闵夫人叹道,“那孩子命苦,爹娘早早没了,又不受祖父祖母喜欢,没人为她撑腰做主。我这才接她过来,也是为了帮她掌掌眼,给她找个好归宿。”若是真能如了海棠的愿也不错,即使给齐慕白这样财貌双全的黄金齐后人做妾,也好过被王家人随便配个龌龊人不是?
最重要的是,老爷也希望能同齐慕白搭上关系呢,说是有利于他的前程。
第349章 闹剧(二更)
闵大人此时也在算计着今日的目的能有几成把握,齐慕白比他想像的更年轻,却也更加沉稳、不露声色,这年轻人不好忽悠啊!
他不明白余先生为什么想拉拢齐慕白,太子殿下需要银子他理解,让他借着海市的后劲收揽人才他也理解,可是这个齐慕白目前也只不过有二三十家成衣铺子而已,至于是不是黄金齐后人、家底究竟有多厚都还是个迷,有必要费心拉拢他吗?
再则,齐慕白也不像闻风而来的那些才子义士一样图个谋前程的机会,他们拿什么诱惑齐慕白?
本来孙氏倒是出了个主意,让王海棠嫁给齐慕白,实在不行做个妾也可以,可是这会儿看到齐慕白身边的丫鬟,他真心觉得齐慕白应该不缺美人呢。
算了,先由着孙氏姨甥俩个算计,他且看看再说,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具体计划,但管它呢,先兵后礼,最后由他来唱白脸就是了。万一孙氏二人成功了,齐慕白成了他的甥婿,那对他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等于手上多了一个辅助太子的利器,到时候齐慕白的功劳他也是有份子的。
闵知县这边飘飘然地想着,没注意到一个青衣丫鬟上前来添茶,那丫鬟先给闵知县杯中续了茶,然后转身走向知若。闵夫人端起茶杯抿了抿,眼里精光闪烁……
早在那丫鬟上前来的时候,知若眼尾的余光就注意到她似乎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都忍不住攥成了拳头,难道是新进府的丫鬟吗,斟茶添水也会紧张?
“有夫人您张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知若一边回应着闵夫人的话,一边暗暗关注着青衣丫鬟。虽然落英警惕性高,若是那丫鬟有任何异动落英一定会发现,但落英站在她身后,隔了一个她,出手的话要不然来不及或者不精准,要不然就会动作太大,弄不好反而让她们自己落入下层,成了礼亏的一方。
就在青衣丫鬟给闵大人添完茶转身的那一瞬间,知若注意到她的右脚突然向后一滑,整个人连带着手上的茶壶就要向她扑来,连忙飕地一下斜斜飞起避开。几乎与此同时,几个人在眨眼间发出了不同却又似相互连贯的动作。
闵大人和闵夫人反应惊人地相似,都是惊愕地张大嘴,人也向后靠去;
青衣丫鬟脸上一片惊恐,本能地脚上使劲并直起腰,努力稳住身形;
落英低垂的左手手指借着椅子的遮挡轻轻一弹,青衣丫鬟刚要稳住的身子因为右脚脚踝突然酸软,一下子又泄了力,直接向后倾倒,手中的茶壶也脱手飞了出去,直接砸向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的闵夫人;
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惊呆了,天啦!
下一刻,在相继两声尖利的叫声中,茶壶落在了闵夫人的左脚脚背上,而茶壶盖子则砸到了闵夫人身后婆子的鼻子上。
众人再一看,闵夫人一脸湿漉漉,脸上还星星点点沾染了好多茶叶茶末,却是浑然不觉地一脸又痛又恼怒地盯着怀里紧紧抱住青衣丫鬟的闵大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回过神来的知若真想哈哈大笑一场,再问上一句: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在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声中,闵知县总算回神了,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那个青衣丫鬟,赶紧伸手一推,将怀里还没回神的人推出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蠢货,倒茶都不会!”不就是添个茶水吗,怎么弄得人仰马翻?
闵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兰秀添茶没错,摔倒没错,茶泼出去也没错,只是,齐慕白呢?齐慕白……是了,她想起来了,齐慕白飞出去了。不仅齐慕白的丫鬟会武功,原来齐慕白自己也会武、会飞。
这时候,她才突然感觉到脸上的不适,抬手一抹,天啦……原来本应该泼到齐慕白身上的茶水茶叶都到了她的脸上,她这是出了多大的丑啊!
闵夫人满脸涨得通红,指着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丫鬟兰秀骂道:“来人啊!拖出去!给我拖出去往死里打!”
闵夫人身后那个被砸了鼻子的婆子也正火大呢,听到主子发话,二话不说,亲自指挥着两个婆子扭了兰秀的手推搡出去,兰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呆了忘记哭闹,待到想起来张开嘴时却早被一块臭臭的汗巾子塞住了嘴,人也已经到了屋外。
闵夫人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同闵知县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转身之际还狠狠瞪了知若一眼,她这会儿对这位齐慕白只有无尽的厌烦了,若不是他,她怎么会受这样的罪、出这么大的丑?至于这出泼茶闹剧的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和王海棠,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