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冰和郭慕梅走近前去,向皇后行了礼。
“从前太后在时,一再称赞过你的字,道有卫夫人的风骨。”皇后认得郭慕梅,仿佛回忆似地说道。
说罢,又看向谢如冰,道:“你便是谢家女儿?如此佳人,怪不得你爹从前总不舍得让你出门。”
皇后又问了两人几个问题,譬如擅长什么科目,对女学有什么想法等。两人一一答了,皇后笑着叫身旁的女官给了赏赐,二人方退下。
皇后与众命妇闲叙一会,宴席就摆了上来。
众人入席,却听太子妃李氏笑盈盈地说道:“母后,您宝慈宫今日可算是把京城里的才女都齐聚一堂了。既然如此,不如以文会友,行个酒令助兴。您看可好?”
皇后也是兴致勃勃,道:“行个文雅些的酒令,谁要是得了头筹,我可是重重有赏。”说罢,又看向崇华,道,“你最是跳脱,且好生感受下京城淑女的才情!”
太子妃的比试规则也简单,乃是“飞花令”。太子妃给出一句诗,下一个人往下接,每句诗必须含有“雪”字。太子妃身边女官持有沙漏计时,若是超时答不出来的,自动淘汰,由再下一人回答。如此循环,直至选出赢家。
除了好几个年幼的姑娘,其余众人都跃跃欲试。刚开始时,众人都接的极快,诗句词段是一个接着一个,极其精彩。才不过两轮,渐渐有人接不上了,很快就只剩下郭慕梅与现任御史大夫左家的小姐。谢如冰虽也读诗背词,但是因最爱的是机关杂学,对于诗词记诵花的时间就少了,不过两三轮也退出了。
郭慕梅与左小姐两人你来我往,又对了五六轮后,左小姐终于是接不上话,败在了郭慕梅之下。
李皇后十分赞赏地看着郭慕梅,连连说道:“都说你才学冠京城,果真如此。”
说着,招手让女官取了一个匣子来,递给郭慕梅,道:“这是前朝白大家的《冬时帖》,恰你字又是最好,给了你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白大家的书法,金钩银划,俊秀飘逸,很得闺中女子喜爱。众人莫不艳羡地看着郭慕梅。
待午宴完毕,李皇后留下命妇们说话,便由太子妃领着众小姐与夫子去御花园里赏梅听戏。一行人沿着宫道迤逦而去。
因着皇后的赏赐,今日上午持观望态度的几个小姐,此刻跟在郭慕梅身边,随意聊着书法与诗词。
郭慕梅的心情终于好转,她喜欢别人围绕在她周围的感觉。
她正高兴时,却听到旁边传来左小姐轻飘飘的一句话:“有什么可得意的,这么多诗词曲赋,五六岁的孩童可是还用不着吧?只能行行酒令罢了。”
跟在左小姐一旁的几位小姐拿着帕子掩嘴而笑。有一个还笑道:“五六岁的小姐们恐怕筷子还用不利索吧,怎么行酒令呀。”
郭慕梅一张脸瞬间便涨红了。
虽然有皇后的赏赐在前,但是,在世家大族眼中,一般都是家道中落的寡妇孤女才为人夫子。郭慕梅又赢了酒令,左小姐心中不快,出了宝慈宫便忍不住讽刺。
郭慕梅深吸一口气,压住怒气,道:“各位难道不是从五六岁的孩童长大的么?读书写字,哪一个不是五六岁就开始了?”
左小姐不愧是御史之女,立刻伶牙俐齿地答道:“当然人人都有五六岁,不过呢,不是人人都去带五六岁的孩子罢了。”
郭慕梅气得浑身颤抖。她最怕的,就是别人说自己是个带孩子的。她,曾经高高在上的枢密使小姐,如今在一个北边来的节度使府里带孩子!
谢如冰见郭慕梅气得说不出话来,当下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看向左小姐,道:“左小姐,敢问你几岁启蒙?”
左小姐更不把谢如冰放在眼里,当下得意道:“四岁。”
“那敢问谁是左小姐的启蒙老师?”谢如冰又问。
左小姐挺挺胸膛,道:“我的启蒙老师乃是曹大家。”
曹大家乃是宫中女官,曾教导数位公主,出宫后又在好几家高官中任教。她擅书画,如今市面上的字画千金难求。
“左小姐,你前头说,给五六岁的孩子教书是带孩子,照你这么说,曹大家就是在你家带孩子的?左小姐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若是曹大家听到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么个徒弟!”谢如冰说道。
“你……”这一回轮到左小姐语塞。
谢如冰说完,不欲与她争执,拉着郭慕梅的手,便要往前而去。
左小姐却不放过,几步拦在谢如冰面前,道:“曹大家是曹大家,你们是你们。曹大家带我,那是启蒙。你们带孩子,那就是跟奶妈子没差别。”说到最后,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谢如冰从小受父母耳濡目染,立志于做女夫子,此时被说得如此不堪,当即冷眼看着左小姐,义正严辞地说道:“想来,曹大家当年教导的,左小姐都忘记了。既然如此,我便来给左小姐好好说一说!”
“子曰:有教无类、因材施教。韩退之也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人生下来,无知无觉,因此需要学习,刚出生的婴孩,就学着如何讲话、如何走路,两岁讲话、三四岁启蒙、五六岁进学、此后才渐渐懂事,知人情*事故,懂诗词歌赋,进而科举进士、主持中馈。俗语说:三岁看老。孩童幼年时,是否得到教导,懂事明理,便至关重要。须知百尺高台,起于毫末。幼年时若不愿向学,长大了又如何向学?在根子上歪曲了的树木,长得再高,终究也不是栋梁之才!”
“我们给年幼的孩子启蒙,因此也就至关重要!想来左大人也是如此想,才请了曹大家来!”
左小姐还欲再辩,却听到身后传来鼓掌声,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响起:“说得好!说得好!”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人身穿龙袍,面容俊伟,身材高大,负手从拐角处缓步走了过来,一旁还跟着太子、陆安澜等大臣和宫人,正是武德帝一行。
原来几人站在拐角处,不曾看到武德帝过来的仪仗。
众人忙下跪行礼,武德帝受了礼,叫几人起来。很是赞赏地看着谢如冰,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儿?”
谢如冰忙又下跪,道:“小女子乃罪臣谢明时之女。”
武德帝微微一怔,沉默了半晌,方道:“先起来吧。你说得很不错。”
他仿佛在思索什么,又半晌,对身侧的内侍道:“欧阳海,回头把从前我写的那幅《大学之道》赏给她吧。”
谢如冰又跪下谢了恩,武德帝不再言语,命步撵往御花园而去。
此刻,谢如冰脑中万分困惑,众人也是不解。不过,有了皇帝的赏赐,别人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左小姐只能自己生闷气。
到了御花园的戏台,崇华公主是乘坐步撵的,所以早在此处了,看到她们才来,撇着嘴问道:“你们都是三寸金莲呢?走得这样慢。”
便有人将途中发生的事情回禀了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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