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想起了海滩上一望无际的白骨,笑意烟消云散,葛霖回头望向远方山脉,奇怪地问:“西格罗这么危险,你没想过离开?”
伊德又把烟斗摸了出来,他再次拨开随风飘扬,随时能糊人一脸金红长幡,耸肩说:“石堡里有地图,西格罗长得跟非洲好望角差不多。”
三面环海,孤悬在外。
大陆的最后一块领地,宛如世界尽头。
胖子一屁股坐在墙墩上,嘴里唉声叹气:“西格罗是一个很封闭的地方,不管是要进来还是想出去,都要经过一段特别艰难的路程。首先是幽语森林,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里面,听说森林深处有许多野兽,穿过幽语森林最少得走七天,然后是弗洛亚娜雪山,据说胜利山脉贯穿这片大陆,最高峰弗洛亚娜就在大陆尽头,也就是挡在我们外面的那座大雪山……你看,就是天边那一抹白色!从半山腰开始,冰雪终年不化。”
除非有一架飞机,否则想要离开西格罗,谈何容易?
葛霖回忆着自己在森林外围遇到的狼骑士,回忆着他们的态度,脱口道:“他们很欢迎外来者?”
“事实上呢!”酒馆老板揉着鼻子,同情地看着葛霖说,“他们说,清晨巡逻时远远望见魔影嘉弗艾叼着一个新玩具,因为玩具有四个轮子,他们想起了四年前捡到的我,于是他们特意沿着那只大猫跑过的路线找了一遍,这才把你救了回来。”
葛霖:……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橱窗里见过的汽车玩具。
比起后来的遥控汽车差多了,但是对那个年代的小孩来说是绝对的高级货,外形是一辆警车,顶端的警灯可以闪烁,驾驶室里有一个小人,装上两节电池就会鸣着警笛往前跑。
所以?
他是玩具小车里的司机小人?
葛霖沮丧地搓揉了下脸颊,也学着胖子伊德,索性坐在墙墩上不动,任由金红长幡糊自己一脸。
海风呼呼地吹,雪山在远处像是天边的一片白云,森林的苍翠色填满了山谷外面的世界,背后是碧蓝海水跟遍布白骨的沙滩。
葛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再清楚不过地醒悟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被困在这里了。
可能是永远。
——
人活得越久,失去得就越多。
葛霖曾经后悔去寻找亲生父母,他没了工作,也没了正常的生活,也许可以拥有一笔钱,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亲情。
他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累人的彻夜派对里脱身,开车跑去海边吹风。
然而后悔是没有用的,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被子盖。
葛霖跟胖子伊德一样,不幸来到西格罗的第三天就努力振作起来,开始学着怎样在这里活下去。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首先得活下去,不是吗?
二十六岁了,还要重新学习一门语言,确实有些吃力,可是没有别的选择。
胖子伊德拒绝在葛霖跟当地人说话时充当翻译,他声称人都是逼出来的,伊德十八岁时候南下打工,一年不到就学会了粤语。反正在伊德心里,上海话广州话跟外语差不多。
伊德的酒馆以前属于一个当地人。
据说是一位很勇敢的老人,年轻时是很优秀的狼骑士,也是他收留了伊德,很热心地帮助了这个外来者,找了一堆儿童识字图册给伊德。
三年前,这位勇士倒在那片美丽的白沙滩上,再也没有回来。
与世隔绝的西格罗,也意味着没有援助。
想要守卫家园,只有抄起武器自己上。
葛霖蹲在石堡酒馆里,艰难地学着异世界语言,为了不做吃白饭的,在酒馆里忙起来时他还要充当下服务生。
擦擦桌子洗洗碗,帮伊德上上菜什么的。
西格罗很少有外来者,他们对葛霖跟伊德都很友好。
上菜也不是一件难事,因为酒馆里只有三道菜,炖土豆、炖番茄以及土豆炖番茄,主食是考验牙口的硬面包。
半个月吃下来,葛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他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学语言,但是真心怕了这个菜谱。
每当这时候,伊德就用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一边用软布擦木质酒杯,一边说:“知道什么叫易胖体质吗?在这种地方还瘦不了一公斤,我特别佩服我自己!”
葛霖瘦了很多。
最初酒馆老板友情提供的衣服,现在腰带已经宽了一截。
葛霖很想改善伙食,虽然他厨艺不怎样,但是做一个番茄炒蛋绝对没问题,然而这里没有炒锅也没有鸡,更别说鸡蛋了。
没有炒菜的油,甭管是玉米油大豆油还是猪油。
当地人点燃了用来照明的是海蜥体内的脂肪,根本不能吃。
西格罗只有四种作物,小麦、土豆、番茄还有一种用来纺织布料的植物,跟棉花很像。
西格罗人养了不少家畜,繁殖很快,然而家畜是灰狼的口粮,除此之外,才能靠打猎跟捕鱼。这附近是大猫的领地,根本没有野兽敢往这边溜达,狼骑士需要深入森林只能有所收获。
至于鱼类,不到万不得已,西格罗人不吃。
因为鱼是魔影嘉弗艾的口粮。
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捕鱼的话,有直接对上大猫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