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子停稳,谨然下车,时间大概是八点五十,发布会九点开始。
八点五十五分,谨然走到台子上,这个时候所有的记者、媒体已经全部各就各位在自己的位置上入座,现场很安静,只能零星隐约听见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声音,大多数的记者在低头准备稿件以及笔,摄影师们也猫在摄像机后面调整对焦。
当谨然在台子上坐下,那些人这才像是回过神儿来似的,场地顿时有了“嗡嗡”的交谈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得就好像谨然曾经参加过的任何一次记者发布会,想象之中一哄而上、现场瞬间陷入混乱以及迎面砸来的各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可怕问题也并没有出现,谨然低下头喝了口水,同时他听见方余在他身边宣布记者发布会正式开始。
谨然知道这个发布会是有媒体花高价买断了版权直接在电视上同步直播的——他也不知道一个明星出柜这种题材的东西为什么可以放到早间新闻的时段播出,但是因为知道直播,所以在整个新闻发布会的过程中,他一直有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包括当记者们争对网上最近的流言蜚语提出疑问,只见从头到尾除了回答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外都显得很沉默的黑发年轻人冲着镜头淡淡一笑,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嗓音略显得沙哑低沉——
“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站出来的,一直以来因为是公众人物所以不得不忍受网上一些有心人士的谩骂以及编排,而我们稍稍对此作出一些回应的举动就会变成小心眼或者不注意形象,其实有时候很想告诉大家,明星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各种情绪也会有生活的隐私——今天也想要对此作出一个正式的回应:我可以忍受有心人士对我进行的诽谤以及谩骂,但是我不接受他们将这场灾难祸及我身边的人,是的没错,我确实曾经与江洛成导演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过一段时间。”
谨然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感觉到台子下面的人瞬间安静了几秒后,紧接着,无数的闪光灯在他的脸上照亮,几乎是刺目的疯狂闪烁。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继续道——
“后来我们分手了,但是那副油画——啊,就是徐倩倩的那副油画,那确实是照片照着画出来的,油画里面的人也确实是我和江洛成导演,”谨然说到这里,抬起手揉揉眼无奈地笑道,“在我和江导演保持恋人关系的时候,徐倩倩小姐就试图介入我们,而某一次与江洛成的酒后行为也直接导致我和江分开,后来徐倩倩以这张照片为证据威胁过江洛成,江洛成也的确是为了我,才跟徐倩倩小姐以恋人的身份公开在一起,对于分手之后还能做到这一点,我非常感谢江洛成。”
记者a:“那你为什么最后又——”
记者b:“所以对于姜川——”
记者c:“网上那些关于姜川和您的流言——”
“我感谢江洛成,”谨然将目光对准那名记者,黑色的瞳眸隐隐约约射出凌厉的目光,随即他不急不慢地回答,“但这并不代表,他这么做,我就欠了他什么。”
众人:“……”
“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他去做了我只能说一声感谢,但是真的也仅此而已了。这不会成为我们重新在一起的筹码,我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觉得自己不能跟其他人在一起——”
……
ck大厦顶楼。
喝空的啤酒易拉罐滚着从天台的这一头滚到一头。
在天台的这边,一名身材修长的男人手中的手机屏幕中同步播放的是此时此刻在他脚下正在进行的记者招待会,他低下头,先用手轻轻摸了摸下巴上因为长久没有注意打理而生长出来的胡渣,然后在镜头对准了坐在台子上的黑发年轻人给了他一个特写时,男人微微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稍稍调大了手机的声音,同时微微眯起眼他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位于屏幕正中央的他消瘦且看上去疲惫不堪,然而唯独那一双黑色的瞳眸……
啊,这双眼睛。
男人微微眯起眼,几乎是不能抑制地用指尖在那张屏幕中那张苍白的脸上轻轻扫过——
直到他看见那张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手指微微一顿,微微瞪大眼看着黑发年轻人淡淡微笑,一改印象中他对于这个话题的恐慌与逃避,他坐在那里,从容下面看着那些仰着头看着自己的记者们,看着他们的笔尖在纸上刷刷地疯狂记录,剩余的人则张大了嘴,似乎无言以对地傻乎乎地看着他——
几秒后。
他轻声笑了笑,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是喜欢同性,也曾经因为国内的大环境以及我的工作关系试图掩盖过这个事实,但是这件事并不能成为让我跟谁在一起的原因,谁也不能因为这个威胁我,包括我自己在内。”
“……”
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男人捏紧了手中的空易拉罐,听见它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片刻后,他扔掉了它,点燃了一根香烟,送到苍白的唇边叼住,狠狠地吸了一口,又从唇边摘下扔至脚边熄灭。
他意思到自己真的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关于这个记者招待会上的哪怕一点动静……然而,在他手中,视频却还是在继续播放着,一名坐在前排的记者站了起来,提出疑问:“那么袁先生,请问,你对于隐藏性取向欺骗大众粉丝这件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欺骗?”黑发年轻人轻轻勾起唇角,他歪了歪脑袋露出个清浅的笑容,“这话从何说起?”
“……可是你是同性恋——”
“所以呢?作为一名演员,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将一部戏剧演好,以剧中的形象带给电视机前面的观众喜怒哀乐,您可以打听一下我入圈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合作对象,袁谨然在这一点上哪怕是有过一次的失职?”
“那作为一名公众人员,您……”
“而作为一名公众人员,我的责任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我是喜欢同性,但是我并没有滥/交,没有骗婚,甚至没有因此而造成任何人的损失,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谨然顿了顿而后继续道——
“直到我周围的人,我爱的人因为我的试图掩盖而被有心人利用加以攻击,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再继续试图隐藏下去,这就成为了我唯一犯下的错——而在此之前,我不认为我有任何过错,我只不过是喜欢和我一样性别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