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徐翘身体不舒服,又被程浪气得不轻,到现在太阳穴还直抽抽,做首饰也颇有些兴致缺缺,把梁鹊叫到书房后就裹着绒毯窝进了沙发,整个人蜷成软趴趴的一团。

梁鹊站在旁边举着平板,匀速滑动屏幕,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连张姨端来的果盘也没心思吃。

毕竟金禄上下都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审美是出了名的难迎合。

徐翘面无表情地看完十几张设计稿,掀了掀眼皮:“今年摇滚色调的风很大啊。”

梁鹊心里打了下鼓。

毕业于佛罗伦萨珠宝设计学院,处子作即登上佛罗伦萨国际设计双年展,三十岁不到稳坐金禄珠宝创意总监之位——她的履历在这个圈子里称得上漂亮至极,甚至不少同行都不理解,凭她的资质为何愿意屈就于金禄。

可每每面对徐翘,她那些人前的光鲜好像全都变得不足为道。

或许是因为,那件令意大利名流赞不绝口,助她一举成名的处子作,其实是源于徐翘的“指点”。

当年不到二十的徐翘对她的作品发了一通牢骚。她从起初不屑一顾,认为这位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外行说教内行,到意外发现,照徐翘的思路修改的效果出奇惊艳。

所以即便这位热衷享乐的千金,后来只是在国内潦草地念完了本科,连出国深造都用“好辛苦哦懒得去”拒绝,她还是无法忽视她那些看似鸡蛋里挑骨头的意见。

斟酌一会儿,梁鹊说:“确实跟了一波风,创造热点毕竟需要机遇。”

徐翘摊摊手:“跟得上风总比望尘莫及好,我没说跟风不行,但光打着浓墨重彩的噱头,盲目跟风到连基本技能都丢掉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梁鹊一愣。

徐翘随手指指屏幕上那款叶形胸针:“那么重的玫瑰红,搭在浅色系的春服上不得抢主体风头?为什么不应用渐变?”

她懒懒抬起胳膊,用食指滑了两下屏幕,又点点那款水滴形钻戒:“这祖母绿镶在白金戒环上不嫌突兀?为什么不在两边各添一颗浅色的副钻完成色彩过渡?”

徐翘针针见血地一路翻一路怼,语速快到让人全程插不上话。

等她歇下来,口干舌燥地叉了块火龙果吃,梁鹊才有机会开口。可细一思量,却发现竟然无可反驳。

“我马上回去改稿。”她死死捏着平板说。

徐翘摆摆手示意走吧,等人离开,带着诸事不顺的怨气栽进沙发。

张姨进来给她倒了杯红糖水,让她消消气。

她喝了两口就嫌腻,呆坐一会儿,叹着气说:“张姨,我小手绢呢?我想打个盹儿。”

“在您房里,我去给您拿。”知道她手里不捏手绢就睡不着,张姨忙去取,不想打开书房门却听见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声。

“谁许她回家住了?二十三岁的人,一离家就把自己照顾病了,该她吃这个教训!你这么把她接回来,是要继续惯坏她!”是徐康荣出差回来了。

张姨一惊,刚要把门掩上,被徐翘一个眼神制止。

楼下的争吵声就这么清晰地传了上来。

“我这不是怕你宝贝女儿在外边过得太苦吗?再说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哦,宠了二十多年,这会儿才记起不能惯坏她,你这跟把不会飞的鸟扔下楼摔打有什么不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不都是你这些年宠的她?当初她说出国留学苦,我说苦也得去,是不是你拼命帮她腔?你对她但凡有对冽冽一半的严格,她也不至于给养废了!”

夫妻俩话越说越重,张姨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头一看徐翘,却见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望着窗外的夕阳,嘴里还嘎嘣嘎嘣嚼着一片苹果。

虽然她的表情寡淡至极,可张姨却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家里埋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脏污,其实这孩子从来都知道。

甚至她放弃出国留学,放弃珠宝设计,或许都是另有隐情。

底下严丽珍似乎也起了火气:“什么叫我把她养废?难道你就没说过‘就算你家闺女一辈子不嫁,你也养得起’的话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生意多难做,要是哪天金禄倒了,我也没了,我看她一个人怎么活!”

“你这是说的什么晦气话!”

徐翘终于起身,回房换下家居服,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几件行李,拎上一个小号衣橱箱下了楼。

吵得面红耳赤的夫妻俩打住了看她。

徐康荣瞪她两眼:“上哪儿去你?”

“都说和气生财,我怕我再多待一会儿,咱家钱都赚不进来了,那我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你这丫头……”

徐翘笑眯眯地冲两人挥手拜拜,出了庭院,一看徐冽笔挺挺杵在拐角,倒是吓了一跳:“干吗呀,当门神啊?”又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外出归来,听见里面动静才在这儿“避战”,所以指了指身后,“吵完了,可以进去了。”

徐冽皱着眉没动:“爸刀子嘴豆腐心,你去服个软,养好病再走,他不会真把你赶出去。”

“你看你姐字典里有‘服软’这两个字吗?”徐翘哼笑一声,踩着高跟鞋走了。

被逐出家门这种事像是一回生二回熟,去奥德莱登酒店的路上,徐翘的心境十分平和,平和到她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被生活的苦难磨平了棱角。

直到刷开酒店套房的门,走到衣橱前放行李,她才知道,人的棱角是不会这么轻易被磨平的。

她定定看着衣橱里那件男式深灰色法兰绒西装,做了一次忍耐的深呼吸。

这是前阵子黎顿开业那天,程浪在不知道她是徐翘的情况下,借给她救急的外套。

她忘了还。而他显然也不是会开口跟女人要东西的人。

原本还有那么些定情信物的意思,在接连被他拒绝,尤其昨天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阴阳怪气了一通后,这玩意儿却变得异常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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