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看了几眼,她发现赵慎微蹙眉,她当即移开了实现,而此时赵慎一抬头,见小姑娘老实的与赵淑婉站在一块,似乎从未看过他。
只是,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她以为的,亦或是她不曾以为的,他难道会不知道?
赵慎很有兴致跟她玩下去,人的一辈子太长,长到了寡然无味,他不再着急,一步步且随心所欲,最终只会朝着他所预料的那样。
晚宴开始,女眷都回避了下去,就算八王爷与赵凌关系再铁,他与小王爷也俱是外男,不宜与赵家女眷同席。
席间,八王爷将赠了一只海东青给赵凌,“子恒,你我想当年傲视京城,如今有些年头没见了,我知你不喜钱财,这只海东青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南洋运过来的,灵性极高,你行军打战许能用上。”
赵凌从来不跟八王爷客气,若非当年岁数还小,两人还真的抢过同一个名伶,并非是有多喜欢那女子,无非是少年血气方刚,闹着玩的罢了。
赵凌命人将海东青收下,与八王爷说了一些无关政务的琐事,看得出来他二人对某个共识都是心领神会,至少不会当众擅论朝廷。
“这小儿就交给你了,太后寿宴一过,本王就回镇海卫,该打该骂,你无需手下留情。”八王爷眼馋赵凌美妻在侧,又儿女成群,这才是‘家’啊。
可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了一世漂泊,他不喜朝廷约束,更不是受世俗常理约束的酸儒,皇太后不是没有给他指过大家闺秀,可那些姑娘在他眼中着实无趣,整日面对着无趣的人,日子只会更无趣。
世交之子,赵凌自然会全力照拂,“王爷放心,小王爷在我这里,也算是半个儿子了。”
几杯浊酒下腹,八王爷笑道:“子恒呐,你府上还是禁酒?当年你大醉那日,幸好是我去了花楼把你抗出来,不然………啧啧啧……”
赵凌俊颜慕然之间紧绷,这话要是让王氏听到了,那可不得了,他在王氏心目中,那务必得是高大伟岸的存在,不可有半点瑕疵。
八王爷会意,笑了笑,“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你急什么,我怎会跟嫂夫人说这些。”
赵凌收敛阴郁,他二人自幼走近,什么事都干过,即便赵凌面露不悦,八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次洗尘宴,无非是聊了一些家常,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对朝廷和立储皆是只字不提。
夜风微热,到了夜深人静时分,赵凌和八王爷在亭台下品茗,很多时候二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子恒啊,本王着实艳羡你。”八王爷不由得感慨。
赵凌这时突然想起一事来,他若不是押送官银,也不会被人截杀,更不会被王氏所救,也不会有如今娇妻在怀的美事。
赵凌是真心心悦王氏,其实很多时候无关风月,即便只是拥着她,也觉胸口空旷了数年的寂寞得以慰藉。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男女.情.爱了吧?
赵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真的恋上一人。
神色一转,赵凌的嗓音稍低,道:“你可认识四川流寇头子黄十八?”
八王爷虽远在镇海卫,可像他们这样的人,怎可能没有耳目?八王爷当即就知道赵凌指的是谁,他反问,“你上回被人半路截杀,就是黄十八所为?你怀疑还有幕后之人?”
不愧是交情好到几乎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哥们。
八王爷一语中的。
赵凌凝思,与八王爷说了一半的实话,另有一半他隐藏了,“没错,我的确怀疑,而且我怀疑是朝中之人所为,那次皇上暗谕,指派我去押运官银,此事除了内阁几人之外,朝中无人知晓。不瞒你说,为了掩人耳目,我有意更改行程,但还是被歹人所截,据我多方打探,那次是有人蓄谋已久,否则岂会那般轻易动了我的东西!”
“黄十八畏罪自尽,死无对证。然,此事我已记在心上,若是真有人对付我侯府,我定不饶恕!”赵凌言罢,幽深的眸子里,一抹狠绝之意逐渐荡开,与他平日里的儒雅模样截然不同。
八王爷沉思半晌,他从石杌上起身,背对着赵凌,负手而立,看着院中葳蕤的草木半晌,这才转过身,一手搭在了赵凌的肩头,承诺道:“子恒,这件事你不方便直接去查,且由我来吧,你我都是同样的人,若有人容不下你,下一个恐怕就要轮到我。”
赵凌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个世道,不是不争不谋就可以安然无事,麻烦找上门了,他只有全力反击。
以前没觉得自己的命多金贵,有了王氏之后,赵凌开始贪生怕死,开始贪.恋.人.世的温软和妻的妩.媚。
赵凌知道,越是身处高位,日后可能摔的越惨,这些年他已经在尽力。
只是,只有尽力依旧是不足够的。
*
日次,八王爷与朱浩天休整一番,就从侯府启辰入宫面圣。
这一次,皇太后六十大寿,朝廷大赦天下,八王爷身为皇太后的亲生儿子,肯定是要回来一趟,只是……他还得去见一个人。
八王爷虽与帝王是同胞兄弟,但二人年纪相差颇大,自幼便没多少话说,当年帝王将他派遣镇海卫之后,兄弟二人更是疏离,如今只剩下君与臣。
八王爷拜见过帝王,就去看了皇太后,未免皇太后拘下他,他将朱浩天留了下来,“浩天,好好陪陪你皇祖母,为父还有事在身。”
八王爷要走,却被皇太后单独留下。
算起来,母子二人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
“浩天呐,好孩子,你先回避,皇祖母与你父亲有话要说。”皇太后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即便铁血手腕,也耐不住亲生儿子这般疏远冷漠。
朱浩天是个聪明人,他应了一声,调戏了几眼小宫女就出了内殿。
八王爷晒黑了不少,体格也健硕了,还续了髯,细一看鬓角还染上了一丝白色。
皇太后不由得心酸,八王爷才多大?不过三十来岁,如今却是孤身一人在外,册封的亲王,非召不得入京,皇帝疑心又重,皇太后想见一眼儿子实在是太难了。
见八王爷低垂眼眸,笔直而立,脸上没什么生机,皇太后挥退了左右宫人,眸中微润的问了一句,“你还在怨恨哀家?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你难不成要恨哀家一辈子?”
皇太后嗓音微颤。
八王爷胸膛起伏,多年的岁月沉淀,洗去了他所有的骄.傲与狂.躁,即便是仇恨,也被他遮掩的严严实实,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忘却了。
“母后严重了,儿子不敢。”八王爷将自己牢牢包裹,在这座皇城,他再也不想敞露原来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