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思所说不错,此事做起来的确不难,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然后换一个合适的人替代顾恒便可,然而西闲所为难的,其实并不是朝堂。
陆尔思滴泪道:“自打顾恒请命,老夫人暗中不知落了多少泪,只是她老人家深明大义,所以不肯阻挠,但妾身……无法忍受夫君离京远赴那杀伐之地,生死未卜的,所以才厚颜来恳求娘娘。如今臣妾一身,顾家一身,都寄托于娘娘的恩典了。”
西闲见她声泪俱下,说的如此恳切。西闲本就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碍于一事,所以不愿在顾恒的事情上插手,如今陆尔思怀着身孕求到跟前,如何能够坐视。
西闲只得勉为其难道:“你且不要悲伤,我虽无法应允你。但此事我回头会询问关统领,看他是否能够从中周旋。”
陆尔思得了这句,便道:“臣妾先替顾家,替肚子里的孩子谢过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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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尔思去后,阿照道:“娘娘,您真的要帮陆夫人吗?”
西闲道:“你不是也不想顾大人离京吗?”
阿照说道:“奴婢虽然觉着顾大人留在京内好,但是以大人的性子,一旦决定,只怕再难更改,且娘娘先前并不曾插手此事,如今又怎么好再行事呢。陆夫人分明是在为难娘娘。”
说了这个,阿照又道:“她是顾大人的夫人,本该是她劝住顾大人,如今却只来求娘娘。而且口口声声地说她有了身孕不愿意夫婿离京,但是娘娘也是有身孕的人啊,皇上也并不在身边,说话真是刺人的心呢。”
西闲道:“不要去计较这些,她是太过情急了才这般说的。”
西闲忖度了半晌:“你叫小江子去打听打听,看看小公爷在哪里,若得闲,便请他前来。”
小江子去了老半天,才回来报说,关潜现在不在宫内,非但关潜,苏霁卿都不在。
西闲无奈,又叫人去询问顾恒何在。
小江子跑到宫门口打听了半晌,正自绝望,突然发现顾恒单人匹马从宫外迤逦而来,小江子如见救星,招手叫道:“顾大人,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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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闲!”猛然一颤,赵宗冕整个人自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是影影绰绰的火光,他试着想捉住他期待中的哪只手臂,却只扑了个空。
半晌,才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外头响起:“鬼叫鬼叫的,又怎么啦?”
赵宗冕已经端坐起来,他定了定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柳姬打了个哈欠:“才到寅时。”
赵宗冕道:“起身赶路了。”
柳姬一个哈欠未曾打完,便张大嘴呆道:“半夜三更的,能不能叫人睡个安稳觉?”
赵宗冕道:“不能。”说着,听风辨音,摸索着下地,捉住椅子上的旧披风兜在身上。
柳姬方才从外间进来,只穿着贴身袄子,见他动真格的,便说道:“皇上,奴婢知道您龙马精神,非同凡人,但您好歹也要顾及一下那些替您奔走的骡马,你还想累死多少马驴?我可没那么多钱来垫付。”
赵宗冕道:“以后加倍还你。快点,别磨磨蹭蹭。”
柳姬嘟着嘴抱怨道:“可你这奔命似的,到底是要去哪儿?越走越冷了,再往前可就是白山……那个不毛之地,极少人烟,您可别说,是想不开了,想去白山跳崖吧?”
赵宗冕道:“闭嘴。”
柳姬鼓起腮帮子,狠狠地瞪着他,磨牙说道:“我真是何苦来哉,干吗要把你从河里捞上来。”
赵宗冕正摸索着往外,因看不真切,身子便撞在了桌子上。
柳姬抿嘴一笑,恨不得他撞翻个跟头。
赵宗冕道:“你快点去赶好骡马,回头回宫的时候,朕可以带着你。”
柳姬一怔:“你说真的吗?”
“金口玉言,还能骗你?”
“那可不一定。你发个誓,奴婢才信呢。不然的话,以皇上您的性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死了,还不知往哪哭去。”
赵宗冕皱皱眉:“那好,朕对天起誓,以后会带柳姬回宫……不会杀她。”
“名字说对了,我的名字是柳林莺,另外,还要补充,不得干涉我跟皇后娘娘见面。”
赵宗冕抬手指向她,仿佛要斥责,但最终却又无奈地缩手握拳:“好,我赵宗冕对天起誓,都答应柳林莺的话。不然……就让朕永远瞎着,行了吧?”
柳姬咂摸着,仿佛觉着不大满意,正想再行补充,赵宗冕喝道:“别得寸进尺!”
毕竟常在他积威之下,柳姬一个激灵,忙跳出门:“我也没说什么,您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当初在冀州之外遇到那队缇骑,柳姬主张回宫,赵宗冕却附耳交代了几句。
柳姬无法,便出外撺掇了那一对老夫妇,只说怕是那大户人家派了来查问他们的,便自认是这对老夫妇的儿媳跟儿媳妇,进城给儿子治病来的。
柳姬又有一种易容的法子,三下五除二,把赵宗冕打扮的面目全非,以至于那缇骑竟然没有认出来,又看老夫妇白头苍髯,便并未详查,竟果然放行。
其实对柳姬来说,如果在那时候,赵宗冕武功没有恢复,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强行带他回京,也不是不能的。
但是柳姬心里自也有打算:她吃不准该不该把赵宗冕送回去,如果送他回去的话,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在她犹豫忖度的时候,赵宗冕已经渐渐地掌握了大局,他身上的筋脉正慢慢恢复,只是右手因为先前动了气劲杀人,未免又添新伤。
这阵子两人餐风露宿,有时候一天只歇息一个时辰,多半都是在路上,强悍如同柳姬,几乎都撑不住了。
她不知道赵宗冕到底想去哪里,这一路上她本有机会溜走的,可心里还有点念想,便只得跟着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