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大明徐后传 暮兰舟 3128 字 16天前

徐达说道:“你就是凤儿,不要如此生疏客气,叫我一声爹爹吧。”

和表哥朱守谦单独相处时流过一场眼泪,此刻见到亲爹,反而没有刚才的激动了。姚妙仪暗道,我杀了你最信任的幕僚周奎,虽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罪魁祸首,一切与你不相干,可是事已至此,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父女亲密无间的旧时光了。

我和父亲之间,早已被无数条人命、猜疑,隔阂等分割开来,想要迈过这些深深的鸿沟,谈何容易!

姚妙仪说道:“民女不敢,当年旧事恐怕只有收养我的义父晓得一二,等义父回来与魏国公详谈吧,在此之前,民女只是一介医女。”

看着女儿生疏冷淡,似乎还带着惧意,徐达着急了,“不行,你现在就随我回瞻园,那是你的家,我一定会加倍补偿。”

姚妙仪冷了脸,说道:“魏国公是想强抢民女吗?”

徐达说道:“你就是我的女儿。”

姚妙仪反驳道:“如何证明?倘若我的父母另有其人,认他人做父,岂不是愧对他们的养育之恩?”

徐达默然,小时候的凤儿冰雪可爱,就像个玉娃娃似的,没有胎记和特殊的痣,妻子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更不提有什么疤痕。除了这张脸和妻子相似,还真没什么可以证明女儿的身份。

根据四皇子交代的,皇后娘娘派心腹去苏州等地寻访了小半年都无功而返,时间早已将一切抹去。

但不得不说,姚妙仪的话也有道理。徐达觉得奇怪,寻常草根阶层的人,只要有一线希望爬到权贵的地位,都会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不放,可是女儿为何反而把机会往外推呢?

父女连心,徐达本能的觉得女儿对自己的排斥,他苦思冥想,问道:“你在苏州城长大,当年我和开平王攻打苏州城时,你——是不是有家人朋友死于那场战争?”

如此,倒也可以解释女儿防备的缘故。

姚妙仪说道:“早在魏国公和开平王围城,攻打张士诚之前,义父和义兄回到家里,说必有一场恶战,劝家人还有领居们收拾细软去乡下或者其他太平的地方避难,义父是得道高僧,在江南颇有威望,所以基本都听从了劝诫,搬出苏州城,躲过此劫。民女和魏国公并无恩怨。”

徐达暗道,这个道衍禅师果然有些见识,惯会审时度势,难怪皇上会派他出使高丽国。算算日子,开了春应该就回来了,都等了十年,再等两月也无妨,大不了派些稳妥的人去百和堂伺候保护女儿。

姚妙仪果然不愧为亲闺女,一下子猜出了父亲的意图,忙说道:“魏国公,如今五皇子在民女的药铺里坐诊看病,不易被他人所扰,况且药铺一直有暗卫守护着,闲杂人等轻易靠近不得,民女如此也另有差事,请魏国公莫要……干扰民女的生活。”

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

被亲女所拒,徐达很失望。但转念一想,女儿在严酷的坏境下长大,又有替兄从军的勇气,当军医时救死扶伤,退役后搬迁到金陵,也是屡建奇功,连太子妃生产这么大的压力都能扛过来,可见女儿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

徐达贪婪的打量着女儿,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和骄傲,当然,更多是酸楚。

“好吧。”徐达艰难的说道:“那就等道衍禅师回来,看看他是否还记得些什么。”

自从在周奎那里排除了父亲杀害母亲的嫌疑后,她就对父亲释怀了。姚妙仪看着亲爹这样失望,其实到底有些不忍,说了一句:“其实……其实魏国公也不必如此……民女倘若真不是令千金,接了回去,岂不是鸠占鹊巢?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听郡王爷说,以前就有冒认令千金的骗子,和养父养母一起被赶出了瞻园,养父还活罪充军了。”

这是真有其事,大概是在五年前,一对夫妇领着一个眉眼年纪都有些相似的小姑娘找上门去,说这个小姑娘就是当年失踪的徐凤。

小女孩虽自称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也能认出家中的几个旧人,回忆也是模棱两可,有说中的,也有说错的。当时魏国公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好把哭泣抱着他的腿叫爹爹的女孩推出去。便做主将女孩连同养父养母一起收留在瞻园里,好生伺候,另派人去查这对夫妇的底细,核实身份。

三个月后,这对夫妇被证实是骗子。女的是唱戏的寡妇,带着女儿过活。男的干脆就是人牙子,人牙子消息灵通,见过徐凤小时候高额悬赏时的画像,见寡妇的女儿长的和徐凤相似,便起了奇货可居的心思。

人牙子和寡妇结为夫妻,偷偷来到金陵城,收买了一个被瞻园赶出去的仆妇,仆妇是积年的老人了,晓得徐家的一些人物和事情,将这些都讲给小姑娘听,小姑娘日记夜背的,再练了些礼仪,过了些时日,竟也有些千金小姐的气度了!

东窗事发,徐达大怒,将人牙子杖一百,发配边关充军。寡妇痛哭流涕说她被人牙子骗了婚,当初并不晓得丈夫动了歪脑筋,成亲之后,丈夫说出这条冒名顶替、谋富贵的毒计。

她本是反对的,可是丈夫威胁说她若不从,就将她们母女卖到青楼那种脏地方去。她一介妇道人家,无力反抗丈夫,只得顺从。

徐达见寡妇是被歹人胁迫,又见小姑娘被人利用,哭的可怜,这样的女孩一旦失去母亲的招抚,成为孤儿,将来下场凄惨可想而知。

可是徐家也不能出手继续养着这个当了三个月“大小姐”的冒牌货。于是徐达并没有治罪戏子寡妇,将她们母女两人远远打发走了。

冒名顶替的丑闻传出后,瞻园徐家一度成为金陵城的笑柄,至今街坊间还流传着这种“狸猫换太子”的奇闻。徐达见姚妙仪提起此事,以为她是畏惧将来重蹈覆辙,也被治罪了,忙解释道:“放心,你和那些骗子不同,你……肯定就是我的女儿。道衍禅师德高望重,还有马皇后和四皇子作保,即使……反正不会获罪的。”

徐达有些语无伦次了,在沙场上都刀剑不惧,不动如山。可此时此刻,他真的害怕再次失去女儿,徐凤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嫡长女,还是他对最初和最终爱人的唯一寄托。

姚妙仪说道:“他日真相若令您失望了,还望魏国公记得今日的诺言。”

徐达说道:“一诺千金。”

姚妙仪突然话题一转,问道:“魏国公,听说徐夫人和令千金当年是遭遇刺杀而离散的,可查到那些凶徒的来历?”

徐达目露愤恨之色,沉重的摇摇头,“尚未。”

姚妙仪又问:“当年小女孩去瞻园冒充令千金后,可曾遭遇过暗杀?”

徐达摇头,“没有。”

姚妙仪说道:“民女愚见,当年刺杀的凶徒们要么都是蒙面乔装,很自信没有露出真颜,被令千金记下相貌身形,所以凶徒们得知千金归来的消息,也没有继续刺杀,斩草除根;还有一个推论,那就是……”

姚妙仪顿了顿,似乎在想这句话该说不该说,最后还是低声道:“或许凶徒们当年已经杀了令千金抛尸,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冒牌货,没有继续追杀的必要。”

魏国公脸色铁青:女儿这是自己咒自己死啊!

姚妙仪冷静的说道:“魏国公,你应该也晓得亡命之徒多么凶恨多疑,只要有一丝疑点,都会毫不留情的除掉,所以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令千金八成已经遭遇不测了。”

瞥见亲爹脸色越来越难看,姚妙仪又抛出一线希望,说道:“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令千金确实已经逃脱。那帮凶徒却被买凶之人集体灭口,挖坑埋尸,所以自信不会露出破绽。”

种种推论,皆有条不紊,一直保持着冷静。徐达想起四皇子朱棣讲述女儿这几年的经历和“功绩”。是的,这样聪慧坚强、临危不惧的女儿,肯定不可能像寻常大家闺秀那样甘心关在大宅院里绣花弄草。

他为今日的女儿的骄傲,但更多的是心疼,“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姚妙仪摇头道:“有的吃,有的穿,还有一样能救人、也能养活自己的技艺,我已经很满足了。”

老实说,无论是义父还是姚家人,对她这个养女而言,真心不错了。这是时候还叫苦,岂不是变成白眼狼了嘛。

徐达说道:“我会报答道衍禅师和姚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