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但是不管怎样,三哥对娘亲的感情不会比她浅,娘亲去世的时候,三哥只是个十岁的小小少年,正是记事又依赖爹娘的时候。闻昭决定先晏氏那句奇怪的话压下去,若晏氏那般说只是为了离间他们几个,或是为了让她不安生,那她这般耿耿于怀反倒中了晏氏的计了。
“那□□原本在她底下一个洒扫丫鬟房里,可叫我找了一阵。”就算是她放到晏氏房里的,但这事终究还是她做的。
闻熠晓得其中的道理,“三婶又要学三年前那次,让下人顶罪么。”
闻昭无声地笑,只道,“过不了多久,三婶就不是她了。”
果然,祖父还是要比祖母要狠辣些。这个法子祖母也是想得到的,却没有这般做。估计还是顾虑着听兰听月两个。她们俩都是大姑娘了,若是晏氏是那样从府里头消失的,她们自然能明白其中缘由,难保不会恨上他们。
祖父却顾不得这么多,受军中纪律的影响,对府里头的人也像是对自己的士兵那样,赏罚分明的。且连何种刑法都能想得清清楚楚。像晏氏这样的,若是直接休了,外人难免探究休弃的原因,可这原因又实在难听,对听兰听月乃至整个国公府都没有好处。
这才有了今日这出。
国公府的头顶上笼了一层乌云,幸而年关的喜气将它冲散了些。
大年三十这晚,京中的大臣权贵俱是应邀去了宫宴。这宫宴就相当于陪皇上皇后及宫里头的其他贵人过年,能在受邀之列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体面是体面了,却是要先笑脸相迎地陪别人过年,到回府办家宴的时候,已经累得浑身乏力了。
话是这么说,闻昭几个仍是早早地就打扮妥当了,坐上轿撵去往宫里头。
凛冽的风不住地往车里灌,掀起了车帘,外头巍峩庄严的宫墙映入闻昭的眼里,叫她有些恍惚。
秦氏没注意到闻昭的神情,只管将车帘固定好,莫叫冷风进来。
到殿里的时候,已经有地位低些的权贵早早地来了,正三五成群地说着话。一个宫人弯着腰将荣国公引到前头的位置上去。
有些正笑谈着的外命妇,见了国公府的人,立即停下话头,同容氏秦氏寒暄,笑着说闻昭出落得如何不凡。
秦氏抿嘴笑,口上是谦虚之言,表情却隐隐带着骄傲。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权贵妇人们都坐好了,静等皇上与皇后。
谁曾想,先进来的竟然是清元天师。
众人只见天师手持拂尘,在皇上皇后前头挥舞,口上念念有词,作法似的。顾不得惊诧,众人纷纷行礼,“万岁”的高呼声回荡在殿内,皇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到上首坐下,皇上笑呵呵地道,“众爱卿莫觉得奇怪,天师这是在为朕去除污秽以祈祥瑞呢。”
在这宫宴的当口,就是刚直不阿的官员也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满,等着换个时机再提此事。
皇后稍慢皇上一步,繁复的裙摆直拖了丈许长,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脸上是端庄雍容的笑。她的后头则是德妃与容妃,皆是打扮的极隆重。后宫里头就那么几个主子,皇后又不曾为难她们,因此虽膝下无子,却无人慢待。
闻昭再一次见到了坐在前边的太子,他好似清减了些,脸上却是恰到好处的笑。闻昭微微低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仍是感觉那人的视线往她身上落了一瞬,她的身子一僵。
感觉到那视线已经移开了,闻昭才松开一口气,随即又笑自己担心太过,太子妃人选都定下来了,她不应再害怕被太子看见了才是。
太子旁边坐着的就是那个傻王爷。这李嵌乃是继后谢氏之子,承平三年生,现今不过八岁稚龄,不过马上就九岁了。但是不管他是何等年纪,都会如同一个三岁小儿一般。这是当年的太医给出的话,而那个太医则早已被赐死了。
嘉平长公主与驸马爷两个则坐在太子对面,还带了两个子女来,俱是六七岁的年纪,金童玉女一样喜人。
而长公主旁边还坐了广安王和广安王世子,这两个是前日才入的京,过了年关就要回去。
广安王虽是皇上的弟弟,却是贤仪太妃所出,与皇上并不亲近,然而却颇得先帝喜爱,因此分得的封地在相当富饶的陇右。
广安王世子过了年关才满十四,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郎,此时正乖乖地坐在席间,偶尔与他的父王说上一两句。
这个世子与闻昭一般大小,前世却是司马毓的夫君。不过这一世司马毓成了准太子妃,也不知他的姻缘又要发生怎样的改变。
殿内进来了些宫廷乐师,“叮叮咚咚”地奏起了黄钟,另有舞姬应钟而舞,天师在一旁念叨着“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奏太藐歌应钟舞咸池以祭地祇……”。
众臣心中惊疑,往年的宫宴都是以君臣同乐为主,这次却搞得像是在祭祀。不得不说,自从皇上有了这个天师,好似更为亲近神明似的。
足足半个时辰,这些人才退下。
随后宫女们陆陆续续上来,衣香鬓影,仪态婉约,将一道道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菜品呈上来。玲珑牡丹酢、马蹄羹、锦装鳖、熊白啖、箸头春、乳酿鱼、雪婴儿、凤凰胎等等,有些菜平日里也有类似的,只不过宫里头的手艺更讲究些,连盘饰都雕得精妙绝伦。
闻昭前世便吃过不少,且有些菜品她还是会做的。
皇上动了筷,底下的人也不再拘束。
闻昭感觉到一道隐晦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见那人似乎笑了笑,却是在与旁边的官员说话。与他地位相近的官员不少都是些老臣,衬得他这个青年才俊越发显眼。闻昭怕被有心人看到,不敢多看他。
恰在此时,那李嵌却陡然哭喊道,“不好玩!不好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宴席上显得格外突兀。众人都停了下来,一声不吭的,等待皇上发话。
“皇上,臣妾带嵌儿回去一趟。”谢皇后脸上是歉意又无奈的笑,皇上没有怪她,挥挥手允了。
儿子傻就罢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喊,叫皇后这般难堪,群臣看皇后的眼神都带了些许怜悯。
太子抬手喝了一口清酒,仿佛丝毫不受这件事的影响。皇上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苏穆宛看着黏在皇后身上的痴儿,不知怎得竟想起了自己那只小咪。当初庄芸的波斯猫产仔之后,也给她送了只来。她在那个时空也养了只小猫,小咪便是它的名字。虽然两只猫长得大相径庭,可也能当作一个念想。
后来皇后召见过她一次,召见的理由就是听说她养了只小猫,苏穆宛还觉得奇怪,可她去的时候见到了庄芸,心下就不那么奇怪了。没想到,那只馒头竟跟皇后的泰迪成了好朋友,一身的雪白都沾了些棕毛上去,小咪对母亲的朋友却有些害怕的样子,不敢靠近。几只小家伙将皇后逗得直笑。
那时候,苏穆宛觉得,这个朝代的皇后竟然是个这般好相处的。
说实话,苏穆宛见到那只泰迪的时候,心里着实惊讶了一下,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弄到这只“洋狗”的,不过想想馒头又不觉得奇怪了,波斯猫能弄到,泰迪自然也是弄得到的。
庄芸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今日便没有来。
她的夫君易择坐在薛相旁边,时不时地说笑交谈,好似很亲近的样子。薛相脸上有些薄红,四十多的男人保养得宜,被这抹红衬得越发儒雅。
薛相问侍人要了一碗醒酒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