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茫然而又疑惑的鲛人,清问走到鲛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坐着仰头望向他的鲛人,清问缓缓的低下了身子,凑近了眼角微红,一些细碎的鳞片要掉不掉的粘在上面的鲛人的脸,就连鼻尖都要触碰到了对方。
此刻,呼吸可闻。
鲛人因为这过近的距离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然而整个身子早已经贴在椅背上的鲛人五路可退,只能够被禁锢在清问创造的空间内,鲛人缓缓垂下了眼帘,纤长的蓝紫色的睫羽遮住了他深邃而美丽的眼睛,也挡住了他眸底渐渐浮起的血色。
因为距离足够近的缘故,即使纤长的睫羽挡住了鲛人的眸子,清问也仍旧能够透过睫羽的缝隙窥探到鲛人眸底的血色,面对沉默的鲛人,清问歪了歪头,轻笑一声,“难道,你就不为你的同伴担忧吗?”
清问话音落下,被他所注视的鲛人身子突然一僵,在那一瞬间,有倒刺自鲛人的眼尾处冒了出来,即使纤长的睫羽挡住了眼帘,清问也仍旧可以看清鲛人眸底的血色,以及……在清问出口的那一瞬间,鲛人的眸子变成了竖瞳。
鲛人这样的反应,印证了清问的想法。
果然……如他所料。
这样想着,清问拉开了和鲛人之间的距离,转而坐到了鲛人对面,以手撑额,另外一只手则是放在桌面上,手指随意的敲击着桌面,“让我来猜猜看,那场导致船暂时停止航行的凶兽乱斗,其中一只凶兽是你的同伴,和你一样的鲛人。那么……在天穹海域为什么会出现鲛人呢?”说到这里,清问停止了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他是来找你的……倒是没想到,还有鲛人对你不离不弃,只可惜……他已经葬身在天穹海域内了。”
“他为什么来找你呢?”
“……”垂着眸子的鲛人攥紧了手中的玉盒,沉默不语。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穹海域呢?难道你被人类逮到的时候也是在天穹海域……?”一边问着,清问一边歪着头打量着垂着眸子的鲛人的神色变化,一点一点的验证着自己的猜测。
“不,你被逮到的地方不是在天穹海域,那么他为什么会在天穹海域呢?因为你们的龙绡宫就在天穹海域附近?嗯,看来是这样呢……到时候没有想到龙绡宫就在天穹海域内,还真是缘分。”三足金乌所在的位置也在天穹海域,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天穹海域居然能够隐藏这么多的秘密,难怪会以“天穹”二字来命名这片海域,这样想着,清问手指轻敲了下桌面,“那么,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即使再如何的隐藏情绪,鲛人在清问面前也仍旧是无所遁形的,将盛满了珠子甚至已经无法合拢的玉盒放到桌面上,鲛人将玉盒轻推到清问面前,抬眸望着清问的鲛人眸底一片血红,他的眸子已经被血色浸透,就连竖瞳都淹没在血色之中。
眼尾生长出来的倒刺包裹着鲛人弧度完美的眼眶,甚至有蓝紫色的睫羽缠绕在这些细小而坚韧的倒刺上,细碎的鳞片自脸上脱落,掉落在地毯上,使得鲛人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红痕,破坏了鲛人的美貌,但鲛人却对此毫不在意。
此刻,鲛人就那样安静的望着清问,一言不发。
被鲛人安静的盯着的清问勾了勾唇,“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鲛人一言不发的望着清问,放在腿间的手却随着清问的话语渐渐攥成拳头,有金色的带着闪光的血液顺着指缝一点一点的滑落下来,滴落在地毯上消失不见。
一时间,房间内弥漫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仿佛没有闻到房间内甜腻味道的清问放下撑在额边的手,往后将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的清问歪了歪头,“看来是爱人。”确定了自己想法的清问垂了垂眼。
“不过是因为被同伴嫉妒,便因为一个所谓的‘意外’,你不得不离开了龙绡宫,流落到了人类的手中,感受什么叫做‘人心险恶’,而私自离开龙绡宫准备找寻你的爱人葬身海域,你的爱人死去之时,与你的距离不过八十里,而你却只能够捧着一个玉盒哭泣。”
“你做错了什么吗?”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被嫉妒了而已。仅仅只是被嫉妒而已,为什么你要遭受这一切呢?”
“你……甘心吗?”
“你……认命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清问便保持了沉默,就连放在鲛人身上的目光都收了回来,清问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鲛人欣赏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对于身后灼热的视线恍若未觉。
大睁着一双血眸的鲛人静静的看着清问挺直的背影,对自己掌心的疼痛一无所觉的鲛人眨了眨眼睛,有金红色的液体顺着眼眶滑落下来,坠到鲛人蓝紫色的鳞片,并未化为珠子,而是浸透了鲛人的鳞片,将其染成了金红色。
当鲛人的鱼尾彻底的变成了金红色的时候,安静落泪却失血过多的鲛人就连身躯都变得有些透明,头晕目眩的鲛人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
每一滴金红色的泪滑下,都代表着他生命力的流失,然而他却没有半点想要止住泪水的意图,他就那样望着清问的背影,安静的落泪。
当鲛人已经半闭上眼睛,不能够再以灼热的目光去让清问感受他的存在之时,若有所觉的清问转过了身子。
映入清问眼帘的是一个有着金红色鱼尾的鲛人,就连鲛人蓝紫色的长卷发的发尾都沾染上了金红色,生命力流失的鲛人半闭着眼睛。宛若白玉的身躯已经变得半透明,眼尾的倒刺藏入了皮肤之下,化为了繁复的花纹缠绕在鲛人眼眶附近,自鲛人腰腹以上,鳞片全部脱落,掉在地毯上,在光的折射下,闪着幽蓝色的光泽。
在清问欣赏着天穹海域的景色,给予鲛人充足的时间调整情绪的期间,鲛人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完成了异变。
这个快要成年的男性鲛人,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的成长起来,达到了成年期的状态,并且……入了魔。
这是一个入了魔的鲛人,也是清问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入魔的鲛人。
感觉到面前的鲛人身上让清问觉得熟悉无比的力量波动,站在窗边,面向鲛人的清问眯了眯眼睛,同时勾起了嘴角。
“你想要什么?”
睁着一双血眸,就连瞳孔都隐入血色之中的鲛人缓缓的抬起了头,仍旧是蓝紫色的睫羽颤了颤,鲛人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他觉得应该是笑的表情来,“我想要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一个入了魔的鲛人?
呵,这个世界真的越来越有趣了。
这样想着,清问歪了歪头,轻笑一声,“如你所愿。”
第86章
因为八十里外的凶兽乱斗的缘故, 搭载着玄珏和清问的船停止航行将近两个时辰,在船上的负责人确定那场凶兽乱斗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航程之后,这艘搭载着无数货物以及乘客的船才再次扬帆, 向目的地——中央大陆的碎月城而行。
当船再次起航的时候, 在隔间内,端坐在案几上的玄珏靠在窗边, 打量着在她视线内随着船行而倒退的景色, 神色不变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睫羽微垂的玄珏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在隔间之外, 感受到船扬帆起航动静的清问歪了歪头, 凑近塞壬,伸出食指随意的戳了戳呆呆的看着他,已经不会流泪的——或者说流出的泪已经无法化为珠子——塞壬的脸,有金红色的血液沾到了清问的指节,明明是湿润的液体,但是随手一搓,那金红色的血液便化为细屑自清问的指间落下。
原来鲛人在入魔之后是这般模样啊……
此刻的清问,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孩童, 用自己所知晓的能够使用的方法探索着面前的鲛人, 而神思不属的塞壬则是呆呆的坐在椅子内, 眼神迷茫, 对于清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冒犯的行为没有半点反应,直到塞壬被清问扣掉了他身上最脆弱的逆鳞之后,塞壬才惊醒一般的抬起了头, 皱眉看向清问,“你干什么?”
站在塞壬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的清问把玩着手中的金红色的逆鳞,感觉到金红色的鳞片比蓝紫色的鳞片还要硬的清问偏了一下头,神色平静的回看了一眼塞壬,“不干什么。”
话音落下,清问坐回到了鲛人塞壬的对面,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的清问歪着身子,没个正行的看着塞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