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原本就是个单纯的姑娘家,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此时见阿砚忽然用那种“我已经知晓了所有的事情”的神情,以那种冰冷到仿佛“其实我已经死了”的语调来逼问自己,她顿时吓了一跳。
惊惶地后退一步,她望着阿砚那惨败的脸色,披散的头发,干裂的双唇,还有那眯起的眸子,她忽然觉得阿砚很可怕。
这根本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她一下子两腿哆嗦起来,眼泪啪啦啪啦往下落。
“阿砚,阿砚,你别生我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阿砚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遥想那一世她是个宫里的小丫鬟,后来往上爬往上爬终于爬到了贵妃身边的当红宫女,那个时候她也是见识了许多隐私手段的。
不曾想,几世沧桑,她竟然要用小手段去逼问个单纯小丫头。
看这小丫头那泪汪汪的眼睛,多可怜啊,啧啧。
可是她真是毫不同情。
她扯唇继续笑了下,嘶哑的声音淡淡地道:“你说,一五一十的说,说明白了,你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小惠彻底崩溃了,她噗通一声跪在那里,声泪齐下:“阿砚,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家里弟弟生了病,需要银子,可是我没银子,这个时候别人给了我银子,五两银子呢,说是让我在你药里放一包药!”
她抬起泪眼,真诚而无奈地辩解道:“阿砚,她说了,这个药对你身体好,你吃了就好了,我也是想既然对你好,那就放进去吧,我还能得五两银子呢,我要是知道这药对你不好,肯定不会放的!”
阿砚疲惫地闭上眼睛:“是谁让你放的?”
小惠抹着眼泪哭:“是洗衣的王嫂……”
王嫂?那是谁?
阿砚晃了晃脑袋,终于想起一个胖乎乎的妇人,粗布衣衫,浆洗了衣服后喜欢将手往裙子上一抹。
这样的人,是断断不会有五两银子给小惠的。
她肯定是受人指使,给了小惠银子和药。
这府里有人想让阿砚死。
敌在明我在暗,而且她刚刚才得罪了这个府里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九爷。l
阿砚摸了摸几乎要炸开来的脑袋,挥挥手:“你走吧。”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若有人给她撑腰,弹指间真相水落石出,可是若没人给她撑腰,她怎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而小惠显然是只知道一个王嫂,再多的事儿,对方也不会让她知道。
小惠没想到阿砚真得就这么轻易让自己离开,她一双泪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阿砚:“阿砚,你,你真不怪我?”
阿砚摇头:“不。”
不过是叹息下自己的命不如五两银子而已。
至于什么友情,那就是滴在狗尾巴草上的朝露,给点阳光就消失殆尽。
小惠听了,眸中流露出喜悦,不过很快又望着阿砚,真诚地辩解道:“阿砚,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我知道那个药对你不好,我一定不会放的。”
阿砚听了这话,笑了下,不过却是略带嘲讽的笑。
其实小惠虽然只是个小丫鬟,可到底是个十六七岁了,怎么可能真是个傻子。但凡是个傻子,就会明白不会有人花五两银子在一个小丫鬟的药汤上随便放点什么的,除非那个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惠只是自己骗自己,让自己不要有心理负担而已。这样子五两银子才能拿到更心安理得。
不过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手:“我信,你出去吧。”
小惠听到这个,松了口气,再次用歉疚的泪眼看了下阿砚,终究是出去了。
阿砚望着小惠的背影,心里明白,这小惠可能根本活不过明天。
☆、好大一坨
阿砚果然猜得没错的,第二天,她就听说了消息,小惠走在湖边的时候,不小心跌进去了,就这么没了。
对于这个小姑娘的死,她是抱有一些遗憾的,甚至还会出来点兔死狐悲的凄凉。
其实如果不是她助纣为虐要帮着别人害自己,她或许考虑想办法救她一救。
想起之前两个人同住一屋的交情,她是有点难过,不过只难过了一小会儿便释怀了。
缘起缘灭人来人往,人总是会死的,小惠早早地死了,也会早早地去投胎转世吧,她还会有下一辈子的,至少她的下辈子不会像自己一样,就那么命中注定因为一个人而死。
她到底和自己不一样。
所以她死了,倒是也没什么。
想开了这个后,她继续低下头为自己针灸。
不错,她在针灸为自己治疗风寒。
她的第六世,出生于一个几代从医的世家,两岁会背黄帝内经,三岁就跟着父亲上山采摘药草,到了七岁的时候,天纵神才,险些成为一代名医。幸好她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想明白自己还是要保持低调,当一个默默不闻的游方大夫才好。
于是自从七岁后,她就成了那个小小了了大未必好的典范,在家人们痛心疾首无可奈何失望至极的目光中,成为了一个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大夫。
十三岁时,她背着医箱,云游天下,悬壶济世,不知道救治了多少病患。
所以昨日那个药汤里放了一味要她性命的药草,她是一闻便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