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走一把将人扶住,眼瞅着他家主子额上的汗滴了下来,赶紧叫黄泉忘川一起帮忙把人送回马车里。他驾车离去,车后头跟着十辆米粮车,再不提继续购买粮草一事,奔着兰州方向匆匆而去。
凤羽珩虽说早有准备姚氏怕是要有不测,可当她亲耳听到姚氏已死时,这具身体自然而然起的反应却还是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承受。她歪靠在忘川身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纵是姚氏后来做了那么多与她为恶的事情,她还是在想到那张面容时悲痛不已。那到底是跟她前世的妈妈一模一样的脸啊!前世今生,母亲的情份都是如此浅薄,也不知是老天刻意的安排,还是她命里就该如此。
身边人虽说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可也能够体会一个女子在失去母亲时的那种感受。黄泉和忘川都是孤儿,亲人离去时她们还太小,小到连爹娘的样子都记不住,可谁也不想做孤儿孤独一生,她们也曾不只一次地幻想过自己如果有亲人在,生活会是什么样?
忘川揽着凤羽珩,这个比她还小上几岁的主子总是让她心疼,她一遍一遍地跟凤羽珩说:“小姐不哭,夫人是去享福了。”
凤羽珩点头,眼泪却依然在流。
整整十车粮草,虽说凤羽珩原本是想再购置一些,但当得知姚氏离世的消息后,她不得暂时放下继续购粮的心思,赶紧就往兰州这边来。但纵是这样,十车粮草还是阵容不小,粮食堆了满满十车,以至于车辆太重,要两匹马才拉得走。
兰州城的守城大军是玄天冥那边的人,他们一眼就把凤羽珩给认了出来,而且他们知道,这一次不会是假的,因为忘川和黄泉在呢!将士们赶紧围了上来,不停地寒暄,可凤羽珩明显的面色不好,忘川跟将士们悄悄地说:“郡主听说姚夫人的事了。”将士们一听这个话,心里也跟着凄哀起来。
不过凤羽珩再没有精神,该办的事还是得办,她告诉将士们:“后头的十车粮草是为御王大军采购的,你们着人把粮食搬下来,运到沙平城那边怕是得用骆驼。”
将士们一听的是给自己这边采购的都特别高兴,赶紧叫人把粮食都搬下来放到自己这边的车上,黄泉给那些赶车人结了工钱打发他们回去,这才又跟着凤羽珩以及运粮的车队继续往沙平城的方向赶。
真正的济安郡主来到了兰州,这对于兰州的百姓来说可是件大事,特别是她还带了十大车米粮来支援大军,这就跟最初人们心中所想像的郡主形象十分吻合了。再加上有傅雅之前的对比,人们纷纷觉得现在这个真正是个郡主的样子。
于是,兰州的百姓们一路欢呼着迎送凤羽珩,就跟着车队一起往南城门的方向走,更有人听说凤羽珩因为姚氏的事十分伤心以至于身子不好,纷纷骂起那个假郡主来,并且大声地承诺:“郡主放心!咱们的眼睛这回可是擦亮了,只要那假郡主还留在兰州城内,咱们一定会把她给揪出来!”
凤羽珩临出城时从马车里出来,对兰州的百姓表示感谢,并且答应他们待大军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一定会回到兰州来,亲自开一家真真正正的百草堂。与此同时,她也命忘川想着点,到了沙平城之后给济安郡那边去信,让王林挑四个大夫送到这边来,以备新开百草堂之需。
出了兰州,行过边南,马车早已不能行走,她们改骑骆驼。班走原本是想带着凤羽珩先行一步,他知道凤羽珩一定很着急到沙平城去,不管是见殿下,还是到姚氏的墓前祭拜,都应该是着急的事。
可凤羽珩却不想到得那么快,有些事情没有面对还能多一份幻想空间,一旦真的看到姚氏的墓,她有些不敢想像自己该如何面对。
“就这么走着吧!”她拒绝班走的提议,低着头坐在骆驼上不再吱声。班走也没办法,跟黄泉二人一人一边,紧紧地护着凤羽珩,生怕她这状态再什么时候坐不稳从骆驼上栽下来。
终于临近沙平,她停住骆驼,对忘川黄泉说:“你们押着粮车先进城去,我想到她的墓前先看看。”来的时候早跟将士们问好姚氏葬在哪里,此时只留下一句吩咐,立即打了骆驼快跑,直接往沙平城东的绿洲奔了过去……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890章 凤瑾元大彻大悟,你信吗?
玄天冥为姚氏立的墓不算气派,但也是精致。地方是凤瑾元选的,朝着水面,两旁边还各有一排绿树,在大漠这种地方能选到这样的所在已经是极其难得。
班走亦骑在骆驼上护在她身边,一边在大漠里狂奔着一边劝她说:“实在难受的话就哭一场,再不你就想想她从前是如何对你的,还有她为何会死。归根结底这场劫难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在京都好好的,如果她不乱认女儿,不带着那个傅雅到南界来冒充你,也不至于就落得灾般下场。主子,你不欠她,无须有愧。”
说话间,二人已经停在那片绿洲之前。凤羽珩也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她发现,当真的面对前方那个很是显眼的新墓时,心绪却是异常的平静,连之前那种因姚氏出事而引起的身体感应也没有再次袭来。
她下了骆驼,迈开步子往墓前走,直到站在姚氏的墓碑之前,这才回了之前班走的话。她说:“我从未觉得有愧于她,做为女儿,我自认已经仁至义尽。但是班走你知道,她必须是我的母亲,这个人于我的身体有着密不可分的血脉关系,纵是在情义上可断,在血缘上却依然是一直传承着的。她给了这具身体生命,对于这具身体来说,就永远都要报着一颗感恩的心。”
班走听得糊里糊涂,什么身体不身体的,说得就好像凤羽珩这个人跟她所拥有的这具身体不是一体的,是两个独立的存在,但那怎么可能。
他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主动上前几步,跪在姚氏墓前磕了三个头。毕竟是他主子的娘,不管怎么说,这三个头是一定要磕的。
凤羽珩见状到似也想起来什么,于是也上前几步跪了下来,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去。再抬头时,看到墓碑上写着她跟凤子睿的名字,心下更是感慨玄天冥想得周到。纵然她不是个原装的,但子睿却是姚氏的亲儿子,这一点不可改变。墓碑上留了子睿的位置,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她呢喃开口,说出来的话班走却是更听不懂了,就听凤羽珩说:“那年在西北大山里,我醒了来,认识了这个世界,认识了玄天冥,也认识了娘亲跟子睿。我曾答应过她,要替她报仇,要把那些给予你们苦难的人统统收拾干净。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是对的,让你得新收回凤家主母之位,又让你在那个位置上主动与凤瑾元和离,给了你一品诰命,也给了子睿一个大好前程。本以为你是乐意的,因为如果你愿意,大可以在我的郡主府里平安富贵地过完一生,却没想到……你后来却再不认我这个女儿。”
她说得有几分落寞,却并没有掉泪,好像该流的泪在这一路上都已经流完了,现在就只剩下平淡,就好像姚氏已经故去多年一样,一如她前世的妈妈。
“是我的疏忽。”她轻叹,“原来做为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女儿是那么的了解,感应是那么的深刻,我私以为你接受了凤羽珩的变化,却没想到竟是我自作聪明,自欺欺人。你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只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戏码,如今想想,甚是可笑。可纵是再可笑,这戏码也已经唱到了今日,从京城唱到了南界,唱进了古蜀的地盘。我没有回头的余地,也从未打算过回头,玄天冥还在前头等着我,既然来了,这一路我总得陪着他步步走完。你安息吧,只要我还在南界,会经常过来看你,就算日后回了京都,也会常来祭拜。从来世事难料,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命,也是你我之间浅薄的缘份。”
她说完,站起了身,最后往那墓碑处看了一眼,然后回头,一脸的绝然。
却见身后,一个紫衫着身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大漠沙起,吹得他的墨发随风而动,隐见凄凉。
凤羽珩鼻子微酸,在姚氏的墓前都没哭,却在见到这人时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小嘴一撇,一脸的委屈。
玄天冥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但见班走身形一晃,消失无踪,只剩下绿洲之前相拥的二人。抽泣声渐大,最终变成了嚎啕……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哭晕在玄天冥的怀里,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前世,回到儿时母亲还在的那些日子。那张与姚氏一模一样的脸又笑意盈盈地站在她的面前,肚子挺得溜圆,正一脸幸福地对她说:“阿珩,你猜妈妈肚子里这个是弟弟还是妹妹?”
她笑嘻嘻地答:“爷爷都偷偷告诉我了,是个弟弟呢!”
母亲笑得更甜:“是啊!是个很可爱的弟弟,阿珩以后可一定要疼弟弟。”
她真的很疼自己的弟弟的,却没想到弟弟出世,妈妈却再没能见到。
这一梦恍惚而过,紧接着就又看到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穿着古装,粗布灰衣,十二岁的小小年纪,看起来一脸的倔强。
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你是凤羽珩!”
那人点头,表情淡淡的,不见愁绪,更不见喜乐。甚至当她跟对方说起姚氏已经死去时,那个凤羽珩也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未见任何表情变化。不过话是说了的:“不怪你,人若不能跟据情势调整自己的心态与处事方法,那最终的结束就是被这个时代所淘汰。你已经做得很好,谢谢。”
她在这一声谢谢中醒来,惊出一身的冷汗。
安置的地方是沙平城玄天冥住的那座宅院,她坐起时,外间的忘川听到响动,赶紧就进了来,看到她醒了很是高兴,赶紧就问道:“小姐饿不饿?您睡得太熟了,已经两天都没有醒过。”
“两天了?这么久?”凤羽珩有些恍惚,随即问道:“玄天冥呢?”
“殿下去了营里,就在这沙平城的南城门外,不远。”忘川上前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坐在床榻上,这才又匆匆到外头去吩咐下人端清粥过来。
凤羽珩没什么胃口,但饥饿感还是有的,她起身吃了两碗,又让忘川侍候着洗漱梳妆,待收拾完毕之后出了院子,却是听到很多驻守在这边的将士说起凤瑾元。
她觉得新鲜,坐下来听了一会儿。这些都是从京郊大营来的将士,跟她都很熟络,到是一五一十地把凤瑾元近段时日的表现给她讲了一遍,却是听得凤羽珩直皱眉。
她问忘川:“凤瑾元悔改了,你信吗?”
忘川道:“其实就这么听起来,是不信的,不过小姐昏睡的这两天,奴婢往他住的院子里去过,亲眼看到那人重病在榻,也说过几句话,到是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的大彻大悟。可惜……”忘川顿了顿,“怕是再怎么悟也没用了,他病得很重,至于能不能治好,奴婢是觉得不太乐观,不如小姐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