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睿被她笑得莫名奇妙,不解地问:“又哭又笑的,你该不是傻了吧?”
凤羽珩没答话,拉起他的手大步就往府里走,直到走回子睿的院子,进了正屋,等下人给子睿递上暖茶,眼瞅着子睿喝干了一碗,她这才又道:“傻小子,姐姐本也不是因为自个儿受了委屈才哭的,姐姐哭是因为姐姐高兴,因为我的子睿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能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孩子,我的子睿也可以像个大人一般为我遮风挡雨,所以姐姐高兴。”
子睿皱眉:“你就为这个哭?这有什么好哭的,我早就长大了,是你一直觉得我是小孩子。你也不想想,我都能从京城走到东界,哪个小孩子能有我这般本事?”
凤羽珩点点头,“黑历史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有宫里的暗卫在后头保护着,你以为你真能平安到得了东界啊?”她摆摆手,“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我且问你,姚……她的事,你是如何听说的?”她本想说姚氏,可再想想,那人于子睿来说到底是亲娘,说得太生份也不好。
可是很显然,凤羽珩想多了,因为子睿一开口,就把那个称呼直接给叫了出来——“姚氏的事吗?当然是先生告诉我的,先生不但告诉我姚氏离开了京城,还告诉我凤瑾元也一并走了,包括那个跟姐姐长得很像的傅雅,他们虽然不是一起走的,但却也是脚前脚后。”
“先生?”凤羽珩一愣,“先生还给你讲这些?”
“当然!”子睿直了直身子,很是认真地道:“先生不但说了这些,他还与我就此事做了分析。那三人离京肯定是往南去了,让那傅雅顶着一张与你一模一样的脸去襄助八皇子,在南界造成一种济安郡主来了、济安郡主跟了八皇子的假象。以此来为八皇子造成更有优势的声势,得到民心,得到更多外界资源的帮助。姐姐,是这样吗?”
凤羽珩这回是彻底服了,萧州的先生连这种事都跟小孩子讲?但她也只是一阵错愕,很快便明白过来。是了,古代的孩子都早熟,女孩十五岁就可以出嫁,男孩也是同样。他们所有的事情都较之后世有所提前,人心的成熟度自然也就要提前。在她看来子睿还是个小孩子,但实际上在官宦之家,这个年纪已经当个小大人儿一样的用了,甚至有很多父亲已经开始在孩子面前说些朝堂上的事,已经开始跟孩子就一些国事家事展开探讨。
很快地,子睿也给了她交待,他说:“先生说了,云麓书院不能只教给我们读书写字,我们在书院里学到更多的应该是做人的道理,还有为人处事之道。而且能进到云麓书院的后生,在民间也好在官宦之家也罢,都是极其出类拔萃,他们将来或是到战场上去建功立业,或是到科举中去求取功名,所以对于京城之事、对于朝政之事,书院的先生们不但不会刻意的去避开,还要给我们仔细去讲解。上次有说到外省有个官员被降了官,那官员家的儿子就在学堂之上,先生也是当着他的面讲了出来,还请他做以分析。姐姐,我们学的和你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凤羽珩惊讶之余也不由得感叹起云麓书院的教学方式,这分明已经向着后世教育模式开始发展了,怪不得人人都说云麓书院天下第一,今日闻言,果真不假。
她冲着子睿点点头,由衷地道:“你们先生做得对,孩子就应该这样教,这才能教得出真正的国家栋梁。”她亦正了正身,又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那姐姐也不再瞒你,关于姚氏……”
凤羽珩第一次把子睿当成一个大人,仔仔细细地把姚氏还有凤瑾元的事,以及这几个月来京城、郡主府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讲给了子睿听。孩子听得很是认真,同时也对这些事情做了自己的评价。不得不说,评论客观,精准,纵是凤羽珩也不得不佩服。
直到最后,凤子睿对她说:“人与人之间皆要靠缘份支撑,我们有缘成为姐弟,也与姚氏有缘成为母女母子。可我们的缘份更长久一些,与姚氏之间却十分浅薄。姐姐不必太往心里去,缘尽于此,没有什么可惜的,只要你我问心无愧,就算将来有一天到了阎王殿里,面对判官之时,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亏欠。”他一边说一边离了座位,走到凤羽珩跟前,拉了她的手道:“不知姐姐还记不记得,咱们当初刚被送到西北的山村里时,她不会洗衣不会烧火不会煮饭,亦没有半点能力去做事换钱。是姐姐带着我每天进山里采蘑菇和野菜,咱们才能勉强活下来。有的时候采的少,姐姐就谎称自己在山里吃过了,省下来的都给她和子睿吃。而她,不会烧火煮菜,一把火烧了那间唯一遮点雨的草房子。咱们就在没有房子的土地上睡了三夜,还是姐姐进山去采蘑菇给村里人吃,这才换来好心人帮我们又修了间小屋。可是那一次,姐姐给他们采蘑菇就采了整整三个月。姐姐,子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本该是娘亲照顾孩子的,可在我们家却反过来,是小小的孩子在照顾娘亲,你也好,我也好,于她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子睿祝福她能自此过得更好。可若有一天她再回来,子睿是不会再认那个娘亲了……”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74章 发誓要把姚家连根拔起
关于姚氏,凤羽珩与凤子睿姐弟二人从前并非没有聊过,甚至凤子睿以前就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但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如此干脆直接,如此明明白白地把对那个母亲的不满给表达出来,甚至连当年在西北山村的旧帐都翻出来了。
其实对于当年的事,凤羽珩虽说并没有真正的参与其中,但原主的记忆她却全部继承了过来,而且那三年间的记忆是如此深刻,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根本不可能漏掉。子睿说的那些事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也还记得原主在那三年间都不只一次地对姚氏那个母亲产生埋怨。
子睿的话她无可反驳,姚氏与这个儿子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也是自找,她纵是有心劝合,也没有立场。更何况,当母亲的抛弃子女远走他乡,为什么还要原谅?她凤羽珩前世今生从来都不是圣母,让她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她可做不到圣母们“他人虐我千万遍,我待他人如初恋”的意境。于她来说,亲就是亲,仇就是仇,你愿意跟我从亲变成仇,我试图拦过,可是拦不住,那便罢了。要不是姚氏顶着那样一张与她前世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的脸,怕是她连拦都不会拦,心都不会伤,早在对方最初就有这种表现的时候就敬而远之,哪里会一直周旋到如今。
她看着子睿,突然就笑了起来,轻声说:“我的子睿,真的长大了。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下你我姐弟二人,放心,姐姐拼尽一切都会护你平安,好好看护你长大,给你最好的。”
子睿亦对他说:“不要姐姐给,子睿自己去挣,子睿要再长大些,要保护姐姐,让姐姐一世安宁。”
晚上,凤羽珩照例陪着这孩子直到他睡着。凤子睿以前很缠人,要么缠着姚氏,要么缠着她,两个人都缠不到,忘川黄泉也能缠上一缠。总之,睡觉总要有人陪,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他在床榻上睡,边上的人可以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一本书。
可现在的凤子睿却睡得很香,也很规矩,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卷被子,腿脚也不老实地乱踢。现在这孩子的睡姿就像个有军规的将士般,平平整整,呼吸均匀,直到入梦,也没有乱动一下。
凤羽珩眼看着弟弟的变化,不由得心中感叹。到底人都是要长大的,懂了更多的事情,有了对事情的独立分析能力,就连睡觉也对自身有所约束,再不似从前那般随意随性。可约束有了,天真却没了,小小年纪终于也要像这个年代的其它孩子一样走向成熟,直到有一天分门立府娶妻生子,再不需要她这个做姐姐的护在羽翼之一。
她笑着从子睿的房间悄悄离开,忘川黄泉在外头候着,三人一并回了她的院子。黄泉打水去给她准备洗漱,忘川一边帮她更衣一边听她道:“一会儿着人往御王府去一趟,不用惊动九殿下,跟门房的打声招呼便可。就说明日殿下散朝时,让他在宫门口停一下,接了子睿进宫去给皇上请安。”忘川点头,放好她的外袍就说亲自去办。黄泉刚好这时进来,凤羽珩再道:“明儿头午黄泉送一趟子睿,回了京怎么也得先见见皇上,上次皇上还提起说念着他来着。”
黄泉赶紧应下,随即又问了句:“那小姐不一并进宫去吗?”
她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在宫门口把子睿交给九殿下就行,我带着忘川和班走往城外庄子里去一趟,眼瞅就大年了,总得亲自往孤儿院那边去看看。”
黄泉点了点头,再想想,又道:“小姐先别睡下,先把今儿周夫人送来的衣裳试试吧,也挑一件宫宴时穿。”
凤羽珩没有反对,把周夫人送来的衣裳挨个试了一遍,最后穿着一件牡丹色的华服对着镜子一个劲儿地发呆。
不只她发呆,黄泉也跟着发了呆,半晌,连声叹道:“真好看啊!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穿这样颜色的衣裳,没想到这么好看。”再想想,又仔细瞅瞅凤羽珩的身段,终于明白过来——“奴婢知道了,小姐您比头两年长高了,身上也有肉了,这该出挑的地方也出挑起来,自然比从前能撑起衣裳。恩,脸色也好看了,再加上这颜色衬人,实在是好看。”
凤羽珩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是说这里长了?”她一边说一边笑,“马上就十五岁了,是该发育起来,不然总是干干瘪瘪的,可是难看。”
黄泉听了乍舌,这话也就她家小姐能说得出来吧,别人家的小姐但凡胸口长鼓一点,都要紧着用布去勒,恨不能把长出来的肉都给扔出去才好,可却不知,真的是有点肉才好看呀!
黄泉笑嘻嘻地跟凤羽珩建议:“以后小姐多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好看,别总是把自己打扮得那么素气。”
凤羽珩亦笑着说:“我从来在穿戴上都没什么讲究,衣裳只要穿得舒服就好,看得顺眼就行。唯有牡丹真国色,这样的颜色我从前进宫都不肯穿,就是怕又惹出事非来。”说罢,又颇有些无奈地道:“纵是这么避,也没把事非给避开,哪一次不是绕着我来。”
“就是。”黄泉亦附和着道:“所以咱们这次就不用去想那些个忌讳,更何况这衣裳还是周夫人给您送来的,周夫人最是周全的人,她都敢做这颜色的衣裳,就说明咱们穿着也定是无妨的。”
凤羽珩点头,“那就是它吧。”一边说一边脱了下来递给黄泉:“挂起来,不要叠着放,易出褶皱。”她早就拿了衣裳挂子在自己的卧寝里,两个丫头也早就用得娴熟,日子过得很是古今结合。
郡主府这边入夜早睡,吕府那边,吕燕却因为一碗燕窝正气得发疯。葛氏在边上紧着劝:“这东西就是这个味儿,吃它是为了给你养着身子养着这张脸,又不是为了好吃,它再怎么说也不是甜水。”
吕燕却不信那个邪——“不可能!我以前也听人说过,血燕炖好了很好吃的,要不然宫里那些娘娘们怎么吃得进去?您想啊,女儿不过官员之女,都觉得难以下咽,宫里娘娘们多娇贵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葛氏无奈,只得说了实话:“也不怪你吃不下,宫里头用的是什么样的厨子啊!人家料放得也足,自然炖出来的就好吃。咱们府上如今这般光景,以前用的厨子都走光了,剩下的不过是从前打下手切菜的。”
吕燕微有些吃惊,却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如今的吕家虽说还是左相府,虽说就算没有外头的那些生意,也不至于过得像如今这般惨淡。可坏就坏在姚家在生意上对吕家的打压十分之猛烈,不但折损了全部的生意命脉,更是让吕家负债累累。光是赔出去的银子都够好几个左相一生的俸禄了,哪里还能不寒酸。
她心里对姚家的恨顿时又腾腾升起,那碗喝了两口就再难以咽下的极品血燕被她狠狠地摔到地上,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姚家,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家破人亡!总有一天,我要把姚家连根都拨起来,九族!所有与姚家沾亲之人,全部杀光!”
面对吕燕的歇斯底里,葛氏也没有拦着,只是淡然地吩咐下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去。至于浪费掉的血燕,如果下人不嫌弃就捡去吃了,然后再想想,毅然地道:“女儿,你放心,为娘明日就去请专做燕窝的厨子入府,就算倾尽整个儿吕府,也要把那些血燕给你做好了!咱们再苦,也不能苦了你。”
吕燕也不知听没听进葛氏的话,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下人们把摔了的血燕小心翼翼地捞起来,又放到另一只碗里,就准备拿走,她突然大声道:“不许扔,也不许你们吃,去洗一洗再拿回来,不管多难吃我都把它吃掉。不为别的,就为了日后吕府能够翻身,我也要把这些血燕全都吃了。”
次日上午,黄泉送子睿往宫门口去等玄天冥,她将那些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药品让清玉送到百草堂去,自己则带着忘川坐了宫车出门,在京城里置办了不少年货,然后一路往城外的庄子上去。
说起庄子上住着的孤儿,除去一些年纪偏小的,其它大一些的孩子在经过药理培训之后已经陆续的送往京城及外省的百草堂去,如今庄子上来了许多新人,也都是周边镇上的孤儿。天冬和扶桑二人之前也去过外省,不过还是被召了回来,毕竟这庄子上离不开她二人,而她二人对于这边的情况也更了解更适应一些。
从京城往庄子上去,不到一个时辰的车程。当凤羽珩的宫车离在庄子外时,里头很多人都看到了,有新来的孩子还很稀奇,甚至怕生地跑回屋子里去,但认得这宫车的孩子却欢呼着往外面跑,连带着扶桑和天冬也跟了出来,直到凤羽珩掀帘下了车,扶桑赶紧就上前道:“正好郡主来了,眼下正有个事儿,奴婢和天冬二人都犯了愁,做不了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