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珩微皱了眉,从京城到萧州虽不是很远,却也要走上几日,虽然有高手护着,但每次子睿来来回回她都十分担心,这次也不例外。可这又是没办法的事,那孩子要上学,总不能一直待在京里,想了想,便道:“到时看能不能脱开身,我亲自送他一趟吧,正好也想拜会下叶山长。”
凤家的车队终于行回府门前,却不料,府门前被许多人围堵住,有百姓,也有官兵。
凤羽珩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心头烦躁腾升而起。凤府就没一日安生的时候,老太太刚刚落葬,这还没等进府门的,怎么又有事儿找上来了?
她有心不管,可自己坐的车马毕竟已经停到了这里,如果转身就走实在也是有失她一国郡主的风范,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一声下了马车,抬步就往人群里走。
虽然都还穿着孝衣,但人们还是一眼就把凤羽珩给认了出来,并主动自觉地给她让了一条路。以至于凤瑾元都还被人们堵在包围圈里,凤羽珩却最一点阻碍都没有地就穿了过去。
当她站上府门前四级高的台阶上,这才转了身往那人群里看,等在这边的官兵最先上前,冲着她齐齐下跪,大声道:“属下叩见郡主。”
凤羽珩的心绪不是很好,凤家的事已经让她十分厌烦了,此刻看到兵官再来,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可是来缉拿凤大学士归案的?”
为首一人抬头看她,道:“回郡主,正是。”
这一句话可把凤瑾元给听糊涂了,缉拿他归案?归什么案?凭什么要缉拿他?
他面上怒气顿现,指着凤羽珩道:“你胡扯什么?”随即又质问那些官兵:“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官究竟犯了什么案子?”
那为首的官兵不卑不亢,面对凤弄瑾元的质问平静地道:“凤大人忘了吗?当初郡主把您从大牢里接出来,只是为了给凤家老太太奔丧,如今老太太已经落葬,凤大人那没结的案子自然得到官府去给结了。”
凤瑾元大怒:“哪里还有没结的案子?本官已经将这凤府地契亲自送到许竟源的手里,经他备案的字据都还在,你们莫要信口雌黄!”
那官兵就不明白了,“凤大人,您还地契是还地契,跟结不结案可是两回事。咱们许大人给您立的可不是少张地契的案,而是欺君。”
欺君二字一出,凤瑾元就觉得好像有一盆凉水从头灌到脚,心都凉了半截儿。他突然意识到的确是自己想错了,地契虽还,可转欺君之罪却没人能有那个胆子给他免了,除非皇上主动说不追究。但就凭天武帝那个脾气,怎么可能不追究?他骗的可是章远啊!
这么一想,凤瑾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点点自信又被瞬间击垮,他晃了几晃,要靠程君曼的搀扶才能站得住。
府门前围了好多人,尽是京中百姓,个个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
凤瑾元这张老脸挂不住了,他转头向程君曼投去求助的目光,就想让他这位正妻给想想办法说说情,这时,却听凤羽珩突然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些疲惫地道:“这件事情本郡主自会进宫去跟父皇求情,老太太头七还没过,你们且先回去吧。跟许大人说一声,就说这事儿本郡主管了。”
许竟源本就是凤羽珩这边的人,京城衙门凤羽珩说得很算,一听她说这事儿管了,官兵们便再不多说,又给她行了礼,从地上起了来,看都没看凤瑾元,转身就走。
凤瑾元有些纳闷,怎的这个一向都是与他做对的二女儿突然发了善心,也能给他平事儿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没有被官兵带走这总归是一件好事。凤瑾元微微地松了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这时,就听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凤大人,你的罪有郡主帮您杠了,那是不是也把咱们之间的帐给算一算?”
第490章 钱呢?钱呢钱呢?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回头,就见人群走出一蓝衫男子,四十多岁,皮肤微黑,身体有些佝偻,面堂发暗,看上去气色有些亏。
有百姓把他认出来,议论道:“这不是东大街升财铺的掌柜么?听说凤家老太太用的棺木就是从他铺子里订的。”
升财铺其实是个棺材铺,之所以叫升财,就是为了讨个吉利取了个谐音,那里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棺材铺。而之所以有名,则是因为升财铺里的棺材用的全是名贵木材,又是经老手艺人打制,棺木价格奇高,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而且还得是上等的达官贵,光有点小钱的还订不到。
凤羽珩几乎是在听到人们议论说话这人的身份时,一下就想到了老太太今日装殓时用的那副新棺木。她对木材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在二十一世纪时到是知道有很多私人会所里会选用一些名贵木料打制的桌椅,也看到过用金丝楠的,她认是认得,却从来没打听过价钱。更何况,就算打听过,那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价,跟现在怎么比。
棺材铺的人站到凤瑾元面前,沉着脸问他:“凤大人说老太太发丧之前让咱们把棺木抬来,可今早伙计说凤家着急走,没备好银子。按说咱们生财铺是不赊账的,这个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而且也没有人在死者的寿材上赊账。但咱们是既然是做这个生意的,就不能干损阴德的事,这边老太太等着入殓,咱们不能就因为这个银子拦着不让装。所以生财铺赊了这笔银子,现在凤大人也回府了,是不是该把帐给结了?”
在那只跟凤瑾元说话的工夫,凤羽珩偏了头小声问忘川:“老太太今早殓时用的棺木,大概是个什么价钱?”
忘川琢磨了一下,道:“太精确的奴婢也不好说,但估摸着,也得二百两往上,因为升财铺的东西没有便宜的,都是二百两起价。”
黄泉接话道:“二百两打不住,那种金丝楠要更名贵一些,估计得五百两。”
凤羽珩的眉心拧了起来,五百两,到也是不多,她到也相信凤瑾元的确是出于孝心,想让老太太死后躺着的地方能更好一些。毕竟老太太生前就爱财,死了总不能太寒酸。
可怪就怪在现在凤府帐上几乎就是空的,各院儿的夫人、姨娘和小姐们都是自己管自己,除了韩氏大着个肚子需要进补之外,公中再没给旁人拨过一文钱,就连以前风雨不误的每月送到同生轩给她和子睿的月例银子,也都两个月没送了。她知道凤府情况,也不想因为那点子钱再多做计较,便也从来没开口要过。
凤瑾元明明知道家里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有什么勇气去跟生财铺赊下那么一口贵重棺木的?
这时,想容蹭到了她身边,小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二姐姐,父亲该不是打了主意,这笔银子想要你来出吧?”
她想起老太太过世后,她心里头总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毕竟若不是她撺掇和纵容那帮暴民毒打老太太,就也不会给了金珍可乘之机。所以,她曾拿了二百两银子给凤家办这场丧事用。
后来又见老太太尸身实在寒酸,那同样挨了打的赵嬷嬷强打着精神去库房里翻,也没翻出几样像样的东西来,据说是都被凤瑾元给变卖了。她于是又出钱给老太太买了首饰衣物,还从自己那边挑了些玉镯玉板指之类的给老太太戴上。平时散碎银子也又支援了些,光是银两上,算下来也差不多快三百两了。
凤家丧事办得寒酸,怕是连五十两都花不完,这样一想,如果凤瑾元是把那剩下的二百两打算在里面了,只为给老太太买口好棺材的话,那她就再做一次好人,把那剩下的几百两给补上,就算让老太太能踏踏实实的在下面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可别再赶个什么头七啊周年啊七月初七啥的来趴她郡主府的窗户就行。
她这样想着,就听到凤瑾元扬声说了句:“本官怎么可能欠你一口棺材钱!今日落葬之人不但是本官的母亲,也是咱们大顺济安郡主的亲祖母。济安县主是凤家嫡女,她祖母一向待她亲厚,那口金丝楠棺木是济安郡主送给祖母的。”
一听说是济安郡主送的,那棺材铺的人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看向凤羽珩:“是郡主送的小的就放心了。”他怕凤瑾赖帐,但可不怕凤羽珩赖,因为凤羽珩人品好,根本就不差这几百两银子。
凤羽珩也算给面子,没跟凤瑾元多说什么,只是问那个中年人:“请问那口棺木多少银子?”
那中年人道:“正常来说应该卖六百两,但既然是郡主出钱,您给五百两就行了,这只是木料和手艺人的工钱,咱们铺子的那份儿,小的不赚。”
一下就便宜了一百两,凤瑾元眼睛又有点儿发红了,他这二女儿面子居然这样大,竟然能让生财铺的掌柜主动降价,还足足降了一百两!
他这边惊叹着,却听凤羽珩开口道:“不必。”
凤瑾元急了:“阿珩,一百两也是钱!”
凤羽珩白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这种事情哪有讲价的?你听过谁家办丧事还到棺材铺去讲价的?”
人们议论纷纷,“是啊!哪有人买棺材还讲价啊!”
那中年人赶紧劝架:“不是不是,不算讲价,是小的自己愿意降的。”